秦胜诸的脸色些微严肃起来了。
马维三,马维三背后就是吴老爷子。吴老爷子现在死了,债是他这上门女婿的,权威也是这上门女婿的。吴老爷子有两个儿子,一个专心读书,隔着太平洋远在美国,一个是扶不起的阿斗,不是在这个烟馆就是在那个窑子里。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这个在法租界里当探长的上门女婿马维三了。
“十六铺的事儿,也是这女人自己打算的?”
霍左就冷笑:“她敢吗?就算敢,凭她一个,做得到吗?”
秦胜诸端着手中的杯没有开口。
“吴老爷子一死,大世界的门面、剧场,西面三条街的铺面,还有他的那些地可就都留下来了。”
“你可别忘了还有他的那些债。”
“债是要还的。”霍左说到这里,缓了缓语气,夹了一条油条泡进热豆浆里头,“不难想三天以后这场风浪得卷到哪儿。”
秦胜诸也有自己的考量,闻言就问:“这可不能全给马维三私吞了。”
“肯定不能。”
“满上海滩所有人都盯着,吴老爷子走了,他家这债就是难,我与他们家里也算熟谂,有难不能不帮,你说是不是。”
霍左就道:“秦老爷大度。”
“做人要讲道义。他吴三忠可以因为烟馆、舞厅的事骂我抢他生意,可我不能就在他死了以后落井下石抢他家里人的地盘。”秦胜诸言以至此,便将手中的茶杯了放下,“小霍,面粉厂的事情既然已经谈妥了,剩下点收尾工作就交给你三叔吧。等过一段时间,找机会和吴二少爷一起吃个饭,你们差不多年纪比较有话聊。他爹刚走,又有个不着调的姐夫虎视眈眈,我怎么着也该帮帮他。”
霍左心里头冷笑,可不是,帮帮一个大烟抽上瘾,只懂得花天酒地没脑子的二世子,可真是盖过天的善举了。
但面上仍不动神色:“是,那有什么事我就跟三叔接洽了。”
“嗯。”既然提到霍左他三叔,秦胜诸就顺口问一句,“对了,听你三叔说,你四叔和五叔最近出事了?”
霍左也就如实点头:“是,我做的。”
“哦?”
“跟我爹的事情有关。”
“那我就不问了。”秦胜诸罢了手,这餐早饭算是吃好了,前前后后谈了也快一个小时,东拉西扯又提了些上海几户富贵人家的事儿,如此这位青龙会的掌门人便将所有事情悉数都与门徒安排妥当了。
霍左从秦公馆里出来,临出门前回头望了一眼,没有见着秦胜诸背影,倒看见秦夫人在二楼落地窗后一闪而过。
他收回了目光,与沈一弓说一句:“走吧。”
就一同钻入了车内。
上了车,沈一弓望着霍左沉沉不语的面庞不敢发话。他刚才虽全程都跟在霍左身旁听着,可秦胜诸与他谈到的那些,他一点眉目都没有。车一路向西,隐隐约约能听见浪涛声,待停下时,沈一弓往外一看,都到了黄浦江边上了。
霍左叫司机下车走了,自己则坐在后座上兀自取了烟点着抽了起来。
眼下海天苍茫独一小车内,就又只剩下了沈一弓与他两个人。
“刚刚站在餐桌边,有听出什么来吗。”
沈一弓说:“我愚笨,实在是不大清楚。且又有一堆人名,弄不懂到底是谁。”
“确实也从未与你说过。”霍左靠在右边的车窗旁,那一层层地烟雾笼着他的面庞,看起来迷迷蒙蒙的,“这大半年,除了学刀枪也没教你学别的。那个时候你不算道上的人,只是临时踏进来行一行道上的事罢了。等诸事了结你还是要走的。”
“那……我现在呢?”
沈一弓坐在他身旁,两手正正放在自己的膝头。
霍左那双桃花眼轻瞥了他,且不答,只是先与他递上一支烟。沈一弓迟疑片刻就接过含进嘴里,正想点火,身前人却靠近过来,将他身上的气息也一并卷了过来。霍左低下头,轻咬着嘴里的烟让两根烟头对准,将另一根给点着了。他些微鼻息洒在了沈一弓的唇上,沈一弓咬着烟,脑子慢了大半拍,只顾着深深咽了口带烟草味的唾沫。
等反应过来时,那人、那烟、那烟草味儿,也都离他远了。
霍左又坐回了他原来的位置:“你铁了心要留下,那就是道上的人了。我不可能不教你。”
他开了车门从车上下来,黄浦江内浪潮翻涌。沈一弓金跟他身后也下来了。他靠在车边,生疏地抽着嘴里那根香烟,望着男人那随风上下翻腾的衣摆。
霍左说:“今日谈的吴老爷子吴三忠,你知道吧?”
“听说过,是泰和药业的创始人,药房里头卖的人丹、龙虎油都是他家的。”
“除此之外,还有大世界内的店铺、赌馆、舞厅、剧院、银行也全都是他名下产业。”
“那么有钱,为什么他又欠了许多债?”
“没钱的想变得有钱,有钱的想变得更有钱。”霍左答,“他搞房地产,亏了,就欠下了债务。家业的确是大,满上海多少人得仰仗他,可说到底人一死什么都完了。”
回头,见沈一弓没有说话,就知道他还有许多不懂。霍左朝前往海岸边走去,黄浦江中浑黄的水卷过沙滩翻起白色泡沫。
“过去道上是青龙会的秦爷一人做大,我做他门徒,平日出入即便不说话,他人也会畏上三分。但混子就是混子,即便住入公馆,用度非凡,底子还是一样。秦爷想洗白不是一两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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