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知做了一个梦。
那时她尚是年幼,短胳膊短腿儿,不低头都有双下巴,长得肉嘟嘟的一团,帝神很喜欢将她抱在膝上同她讲故事听,但大多讲的都是他老人家的光辉事迹,比如如何开天辟地,如何均分六界等等,所以在九知还是个懵懂孩童的时候心底便被帝神灌输了这样一种认知——
帝神是天地间最厉害的人物。
那么她身为帝神养女,自然也比旁的生灵要高贵的多,是以她都不大瞧得上那些每日来庭前啄食的窃脂鸟,觉得这些生命实在是卑微。
她的这种想法被帝神知道了,帝神很严肃的教育她:“世间万物,并非生来便分三六九等,你也并没有权利去轻视旁人,那些从未被你放在眼里的东西,或许有朝一日你也会有求于他们。”
她不信:“父神是在骗我么?窃脂这种生物,无论在何时何地,破军都是不会对他们有所相求的,那些连破军都无法办到的事情,区区窃脂,又怎么能办到呢?”
她这种态度将帝神激怒,当即将她拎起来丢进了一片窃脂栖息的林中,设了道结界便撒手离去。
九知被困在那座林子里三天三夜都寻不到出去的路,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不吃就饿得慌,更何况是那样久,最开始她还能勉强靠修为支撑着自己行动,但到最后她已经饿得眼前发黑头昏腿软,只能气息奄奄地躺在一块石头上,动都没力气再动一下了。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平生头一次遭受这种惨无人道的委屈,眼眶都红了但她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肚子咕噜咕噜叫得震天响,她觉得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了。
堂堂帝神养女竟然是被饿死的!想想她就觉得十分地没有面子,就在她思索着自己饿死后风干会是个什么样时,突然有个东西落在了自己微微张开的口中。
她下意识地咬了一下,竟然咬出了满口酸甜的汁液,滋润了她干涩的喉,同时令她蓦地睁开了眼,只见枝头上战了满满一排的窃脂鸟,除开领头的那一只,其余每只口中都衔着一颗酸枣,领头那只正扑棱着翅膀,对剩下的窃脂鸟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九知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站在第二个的那只窃脂鸟突然鸟喙一松,它衔着的那颗酸枣又准确无误地落进了九知的口中,九知口里咔嚓嚓叫得脆响,也渐渐地恢复了一些精神。
她此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在这林子中寻果子吃,奈何帝神设下的阵法将她的视线蒙蔽,她瞧什么都是一个模样,每棵树在她看来根本没什么分别,于是才落得那样的境况。
而窃脂鸟们对于她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感到十分好奇,便一直都跟在她身后,看到她气息奄奄快要不行了,就急急忙忙地去摘了自己平日里最喜欢吃的果子给她吃。
事后窃脂鸟们还成群结队地带着她走出了帝神设下的结界,在快要走出林子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对着身后头顶的那群窃脂鸟抱拳作揖,胖胖的小脸上神情严肃:“多谢相救。”
她不通窃脂的语言,也不知道自己对它们道谢它们是不是能够听懂,但她还是道出了这一句自己发自内心的感谢。
红顶蓝羽的窃脂鸟一边扑棱着翅膀一边叽叽喳喳地叫,像是在说不用谢。
当她走出结界时,发现帝神正在结界之外等她,她眼眶一红,迈开短腿儿就往帝神怀里扑去,帝神俯下身来将她抱住,她扒拉着帝神的衣领哭得再委屈不过了,嚎啕着诉说自己差点就要死掉了,说帝神坏,不管她死活。
帝神很温柔地应了,并轻轻吻了吻她的前额:“但你并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抽搭着抹眼泪,不肯说话,帝神轻笑道:“破军,为父当初为了保护你将你的心擅自取了出来,但并不愿你就此而有所缺憾,若不能真切的经历过世间百味,为之触动生情,那你便只能算是白活一次而已,所以人生八苦,为父都想要你亲身去体验一遭,并且从中学会宽恕。”
这番话她听得似懂非懂,但又因畏惧再度被丢下,她只能点头:“父神,破军知道了。”
这一场梦做得太逼真,以至于她醒来时都觉得自己恍如身在梦中。
不然为什么她的手看起来这么小?
她又仔细抬手来揉了揉眼,那双按在眼睛上的手小小软软的,她又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结果摸到了一张肉嘟嘟软绵绵的脸。
她嘟囔了一句:“还是梦里啊。”
然后又翻过身继续睡。
过了会儿她又被人摇醒,长离的声音就在她头顶,温温柔柔的:“喂,醒醒。”
她有些不耐烦地道:“别吵,还困着呢。”
话才出口她便愣住了,这声音脆脆地,像是嫩黄的梨,一口咬下去香脆多汁,她喃喃道:“怎么还没醒啊……”
“怎么没醒了?”长离的声音凑近了些,弄得她耳朵有些痒,“还在说梦话,睡了这么多日,不饿么?”
她睡意朦胧地摸了摸肚子,毫无意外地摸到了一层软嘟嘟的肉,她道:“饿,但这是在梦里,帝神才罚过我呢,我吃不了。”
“怎么睡一觉就睡傻了,”长离纳罕地笑道,“什么帝神,我给你熬了粥,起来喝吧。”
“我说你!”九知被他磨得不耐烦,掀了被褥坐起来,一双肉肉小脚丫露在外面,连带着那两条藕节般的小短腿,一口字正腔圆的童声尖尖地,“做个梦都不让我消停么?”
长离好笑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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