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盘台学舍之园内的寝室内,星川未有浅浅的笑容渐渐远去,然后彻底消失了。
她在做什么?这是连她自己也回答不了的问题。只不过,她有一种纯粹的直觉,那就是如果不做些什么,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坐在床上,蜷缩起身体,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自从五月初的体育馆事件之后,她就在不断地,有意无意地接触到也许是“未来”的投影。她觉得,自己开始越来越不正常。
那些“未来”,那些投影,就像是一张张没有任何标识的车票。它们即没有标明从何处来,也没有标明去向何处;即不知道发生在何时,也不知道在那时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它们就像是一个一个虚无的梦,可怕的却是,这些梦或许代表着某种必然发生的事的信息。然而所有的这些信息,星川又不得不纳闷,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世界,是由某种“应该是这样”的信息构成的。正如物体会顺着引力下落,有序会遵从热力学第二定律变得无序。某种说法,万物都在记忆着这种过去,因为我们称之为过去的东西,本身其实是由比特构成。(注:这句话的版权属于约翰?惠勒。)
所以说,超能力究竟是什么?以观测改变物体原本的姿态,其本质是什么?
没有什么太多依据,可星川却在不断袭来向她侵蚀而来的未来片段中,觉察到了一些不该觉察到的东西。
换一种解读方式,超能力并非如大部分人理解的那样是通过观测引发了某种现象。而是相反,是以观测改变了某种“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东西。在极小的概率下,让波函数塌缩到某个只有小概率才会发生的点上,这难道不是改变了事物原有的样子吗?
过去是已经确定的退相干后的比特,未来则是尚处于未退相干的叠加态的比特。当希尔伯特空间用以描述此事件的维度少时,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看见某种可能性的投影。所以对于她本身来说,她能够某种程度上看见未来,却无法看见任何过去。在她现在所处的希尔伯特空间上,过去是已经退相干的东西。
那么,自己从未来看到的投影,究竟是“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东西,还是“被改变了原有样貌”的东西?虽然有着“不做些什么,自己就一定会后悔”的直觉,但那个投影究竟是来自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的未来?还是自己做了什么的未来?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又不应该做什么?
归根究底,她其实并不能真正地“预知未来”,她的能力本身就禁止了这种事的发生。一个人如果能真的预知未来,或许能够避免许多错误的发生。但如果一个人仅仅只是看见了未来的某种可能性,一切就截然不同。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理解了为什么心理学时间箭头规定人类只能够记住过去,而无法记忆未来。如果人的记忆是朝向未来的,那么总有一天这个人一定会彻底疯掉。
如果是一个拥有坚强意志的人,或许还能够承受这种错乱感。然而星川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物。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让如此无可救药的自己承担?
直到今天,她都不知道在这个五月究竟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能力的提升和应用上的扩展都在其次,她真正在意只是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正在看着不该看的东西。
从那一天开始,就若隐若现地,有人试图接近自己。
之所以使用“若隐若现”这种莫名的词,是因为识别障碍。
有一种脑部疾病,其表现形式是这样:无法识别刚刚接触过的人。
打个比方,有一天你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办事,在一家陌生的饭馆里吃了一顿饭。请问:事后你是否记得为你结账的饭馆服务台小姐的样子?
也许在某些情况下可以,比如服务台小姐是个大美人之类的。但在大部分情况下,你的回答应该都会是no。
对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来说,“明明见过面却就是认不出来”才是常态。忽略某些次要的事不去记忆,甚至不去识别,这是人类大脑的机能。那么假如这种机能失控了,会怎么样?
星川在那之后,就遭遇了这种情况。
不,并不是说她得了这种识别障碍的疾病。虽然能力失控事件造成了她在语言表达能力上出现了某种疾患,但她并未患上识别障碍这种要人命的病。
只是某个找上了她的人,她无法将这个人识别出来。
她知道在常盘台有个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然而她却十分确定,这两者不是同一个人。
“你与那些通过预测来分析未来的人,并无任何不同。只有你自己也不知道的因果,才有‘可能’与你无关。”
她所记得的,只是那人向她伸出了手。
“就像路径积分一样,在未来逆推过程,只会得出所有路径的叠加。不知道抉择的后果,为何不随性而为?”
然后,对她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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