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尽更残,此时莲房外冷月西斜。
阳春三月的凌晨,却是料峭生寒时候。
窗外传来更夫的竹梆声:咚--咚!咚!咚!一慢三快,昭示子时已过,丑初来临。
五更。凌晨的寒气,悄悄从门缝窗隙穿将进来。这些乡绅夫子,名流大耆一阵寒颤,不觉意尽兴寡,气氛顿时冷却下来。
莲岐强打精神,举杯说道。
“各位高邻,贤兄贤弟。承蒙抬爱,待我师徒二人如此情厚,兄弟我深表谢意。我们相知一场,实在还没有聚够啊!可惜,时候不早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待我们饮了这杯合家欢,也好各自归去了。”
众乡绅拾起酒杯,莲岐带头一饮而尽。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魅影飞速弹射到他的酒杯里,裹着杯中一缕醇厚的温热,就滑进了莲岐的五脏六腑之中。
不错,这道魅影,正是大厅盆栽阴影里,龟精魂魄化成的怨鬼戾气。
“啊!噗--”莲岐知觉五脏翻腾,肝胆欲裂,疼得他大叫一声,一口鲜血pēn_shè而出,遽然倒地,牙关紧咬,不省人事啦。
众人大吃一惊,莲房后厅一片哗然,慌张莫名,乱作一团。
“师父,您怎么了?”
三宝郎惊哭一声,扑上来抱住师父,右手拇食二指翻开师父的眼皮,但见双瞳光散,神元乍泄,鼻孔中气息微微,奄奄欲绝。
匆忙中,伸手搭住师父左脉,触手一阵阴寒之气,直逼得三宝郎五心寒澈。他运起真元,气达三指,按住师父寸关尺三部,浮中沉九候细察。但觉三关脉浮,结代交替,时而如屋漏水滴,时而如浅水虾游。似来不来,似去不去。
三宝郎心中一沉,暗道一声大事不妙。再细寻按,但觉关部浮起一个团融融的硬块,坚冰如铁,冷如霜结。乍按凝然不动,再寻替替旋转。换诊右脉,沉细无力,时有多无。
是什么邪气这等阴损?
《七星决》上说,左为阳性右为阴,方圆坚定属老金。圆圆融融归坎卦,十三鬼穴细推寻。白话来讲,左脉里的邪气是男性作怪,圆融之象是水的卦象,归在坎卦里,这一卦的动物类属有龟鳖之象。
莫非真是龟相袁福报仇而来?想到这里,三宝郎不敢稍有懈怠,只得将恩师平放地上,随即撩起长衫,就从随身携带的羊皮针囊里,摸出五枚银针,闪电般甩向师父的人中颊车二穴,余下两枚左右手劳宫穴各刺一针。孙真人有诀,一针鬼宫人中穴,二针鬼信取少商。七针···八针···针人中使鬼不得入宫,针颊车,使鬼不得在床···独留鬼路,逼其逃之夭夭,法不可极尽也···
如此五针下去,仍不见师父三魂归位,七魄回转。三宝郎又取三枚银针在手,按《回阳救逆九针法》旨趣,将银针甩向师父左右合谷及中脘三穴,
莲岐仍然不见阳气回转一丝。
三宝郎又决一策,命老管家火速研磨炮姜附子成粉,撬开师父牙关,用温热的米汤送服。
一番忙碌,师父还是迷眼不睁,气息微弱。摸之,四肢逆冷,少有温回。
三宝郎急得汗水顺着脸颊,滴在恩师的手上。他又取来艾柱,火灸百会大穴,一边打开麝香锦囊,在莲岐的鼻前,晃了三晃。
大厅内,众人鸦雀无声,急切地看着三宝郎对师父急救。个个提心掉胆,汗水捏在手心里。
百会穴上,两壮艾柱将尽。
师母柳氏一声哀嚎扑将进来。
“莲岐--我的天呀--我的亲夫,你不能呀,不能撒手不顾我。”
也许是药力效达,随着柳氏一声悲哭,莲岐悠悠醒转而来,面染桃红,双目浮光闪烁。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笑容略略浮上来。刚才过度的惊吓,他们面上的表情都呆了。
三宝郎见了师父这等光景,不但没有丝毫的轻松,心里反而愈发沉重。他知道,袁福这老龟精怕是绝了情了,下手如此刁毒。
师父啊,怕不是回光返照吧。
师父,您老可千万挺住啊!
莲岐睁开失神的眼睛看着夫人柳氏:“夫人,你哭什么,我没事的。看透些吧,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花落尚有花开日,世上恩情有尽时。”
柳氏听了这话,泪如雨下。她抱着丈夫的头,紧紧地贴在胸前,怎么也不愿放开。
莲岐心如止水,面上平静得可怕。莲岐非常辈,通阴阳,知兴替。人为使命而来,他甚至恨不起龟精袁福。这份豁达,若非同道中人,怕是少有人体会的了吧。
“夫人,你一生贤淑勤谨,吃也让人,喝也让人。大事遵则,小事重情。我莲岐知足矣!只是这一趟为人,还没有爱够你···”
说到这里,莲岐洒下一滴英雄儿女泪。
柳氏抚摸着丈夫的脸颊,无限深情。
“夫君。我柳氏自从嫁了你,吃喝不愁,用度不尽,人前风光,人后显扬。大事你让我,小事你疼我,我没有爱够你呀···‘
莲岐微笑着点点头:”夫人,下辈子吧。“
“不!宁愿舍我半百之寿,换你我一世情缘。我不要你许什么下辈子。”
想不到,夫人柳氏一语成谶。当然是另一世情境啦。命也,造化也。
“三宝郎,你过来。”
三宝郎朦胧泪眼,匍匐向前,跪在师父旁边。
“师父。您不要离去,徒儿还没有跟够您。您还有太多的东西没有教授我,您不是已经答应了吗,怎么会不要我了呢,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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