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填满了觉华岛守军一镐头一镐头生凿出的冰壕,也入土为安一般掩盖了满倒冰面上的尸首。
必勒格骑在马上,冷漠地看了面前胸背上皆插着箭矢的赖千户,一扯缰绳,马蹄抬起,不管不顾地从赖宏远的身上跨了过去。
风雪当中,赖宏远的尸首冻成了一块铁骨铮铮的钢板,死不瞑目的双眼结成了两个黑白分明的玻璃球,浑浊不堪。那一身风雪造就的铁骨被兀良哈铁蹄无情地踏过,骨头喀啦喀啦应声断裂,宁折不弯。
忽而“嗖”地一声,一支短箭直冲着必勒格后心飞去,他身后兵士反应极快,马刀一挥“锵”地一声,那无力的短箭就落了地。
必勒格回头,眼睛又沉又暗。
趴在地上只能支着半个身子的何九七几乎连聚焦都困难,身上大团大团的血全都凝结成了绛黑的冰坨子,一张口先吐出一口血来:“狗娘养的。”
必勒格仄了他一眼,朝着马下头的兵卒使了个眼色,那兵士上墙一马刀就贯穿了何九七的胸背,轻飘飘地像捏死个蚂蚁。
兀良哈兵卒攻入屯粮城北门,没费多少功夫城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天气太冷,不便当场凌辱,便切菜似的砍头玩,没花多少功夫,城中妇孺便一个不剩了。
这群地狱修罗玩了个尽兴,便将事先准备好的火油泼满城中,想将这群人的尸首连着粮草一把火烧了。
第一股烟升上了天空,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粮草的焦糊味和梭巡不去的亡灵混杂在一起,糅杂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当这股烟气狠狠被一卷西北风扯碎的时候,一个托运尸首的兀良哈兵卒莫名其妙被一箭钉在了城墙上。
旋即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叫:“爹!”那是个少年人的声音,正倒嗓,一口气没跟上就喊破了音。
那孩子瞧着最多也就十三四岁,身边满打满算跟着三四百个人,老弱病残俱全,一双拉着弓的手像是被冻坏了,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觉华岛有一主岛和三小岛——磨盘岛、张山岛、阎山岛,赖宏远的长子在战鼓刚擂起来的时候就被自家爹爹从脑后一掌劈晕,送上阎山岛去了。
那孩子一醒过来就知道事态不妙,拉上所有的家丁,又在东拉西扯在岛上纠集了一群人,勉强算是凑出了个“乌合之众”,发疯一般往主岛上赶。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没见上他爹最后一面。
那三四百个兵勇拿着自己手里不算是武器的武器,趁着兀良哈兵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全都扯起弓弦,朝着屯粮城冲锋起来。
那少年人眼睛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一口气杀了三个兀良哈兵卒,刀剑砍在身上仿佛已经不知道疼了。他顶着一身的伤,硬生生冲上前去,见到兵卒就砍。
他那刀不怎么样,在马刀下没几下就断了刃。他顾也不顾,将箭矢从箭篓当中抽出来,也不往弓上搭了,见人就往下戳。箭上有倒钩,一拔出来就连带着一团血肉,血点子崩在脸上忽的一热,很快就凉下去了。
终于,这已经失心疯了的少年被一马刀穿了后心,和他爹一样倒在了冷硬的土地上,跟着面前的兵士同归于尽了。
但冲天而起又被狠狠扯散开的烟气,继续不管不顾地升上了阴沉沉的天空。
岛上囤积粮料尽焚之后,兀良哈旋即转攻东山,万骑驰冲;巳时,并攻西山,一路涌杀。血染冰面,尸横四野,惶惶然如人间地狱也。
……
宁远卫城中,余知葳正坐在主帐中咬着笔杆思量。
自从上回他大哥哥想起了自己幼时长给平朔王写奏章战报,忽然觉得这法子不错,便一股脑地将这活儿全交给余知葳。
她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余靖宁,那家伙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好整以暇看着。
余知葳把笔往桌上一搁,出言道:“我写完了,余家军那三千骑铳手一句没提,你看看怎么样?”
余靖宁伸出两根手指来把余知葳的奏章扒拉到跟前来,略略扫了两眼:“尚可,就这么说就成了。”
从他嘴里听见句夸奖,简直比登天还难。余知葳早就习惯了,将奏章一把从余靖宁手里抽出来:“我去再誊一遍。”
她提笔刚写了两个字,就见到车四儿匆匆忙忙掀帐而进,单膝点地道:“总兵。”
兄妹二人齐齐一抬头。
余知葳从凳子上跳下来,一把将自己的鸟铳掂起来,利利索索将攻袋箭囊全都挂在革带上——全军枕戈待旦习惯了,白日里鲜少脱甲。她一边把弓袋往身上挂一边问道:“那群王八犊子又来了?北门还是东门?”
余靖宁听着余知葳的话眼皮直跳。
余知葳这家伙,在京城中一天到晚满嘴跑京片子,这在辽东待了没几个月,倒是把辽东卫所兵的一口大碴子味给学了去。
好的怎么不知道学!现在后悔把她和一群老兵油子扔在一起也晚了。
“姑娘别急,不是敌袭。”车四儿的脸色难看至极,无怪乎让余知葳以为兀良哈军又兵临宁远城下了,“我们今日在城门外捡回来个人。”
今日宁远守军照例巡城,换班的时候,瞧见一个兵卒飞马而至,看打扮是个斥候。
那小斥候行至城下,连缰绳都扯不住了,从马背上滚将下来。战马长嘶一声,也跌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守城的兵卒吓了一跳,盯着他看了半天也不见人动,便小心翼翼上前去探查。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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