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怀玠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手指交错在一起放在桌上:“伯朝兄,我不放心这事假以他人之手,慢一步就是让别人抢了先,我实在……。”
“贤弟,我并非是要拦着不让你去。”陈晖拍了拍他的手,要他宽心,“只是有些事,未必就是先下手为强。如今这线理不清道不明的,我就怕你一头栽进了别人的套里。”
谭怀玠一皱眉。
陈晖混迹内阁的时间毕竟要比他长许多,如今在阁中对他也多有看顾,谭怀玠不禁神色一凛,拱手道:“还请伯朝兄提点一二。”
陈晖将手掌翻过来在桌上磕了磕,墨玉戒指敲在桌面上发出含混不清的几声响:“你原先是是旧派人家,你也该知道‘一条鞭法’是甚么时候开始实行的。你好好想一想,为甚么偏偏在嚷嚷着要取消旅顺港的时候,手里掌着土地的旧派地主老爷忽然生了事端。”
谭怀玠听了这话,脸色更差了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是阉党惯常的做法。
“一条鞭法是典型的旧派农本政策。”陈晖不似谭怀玠一般温润,给人一种墨似的深沉稳重之感,连声音也一样,“如今实行不下去,也是因为他们旧派自己的地主老爷尾大不掉,镇日闹出事端来。而取消旅顺港一事却是触及了咱们新派的利益,倘若易地而处,你会怎么看新派?”
“我必然觉得,新派定然会揪住此事不放,当个把柄揣在怀里,穷凶极恶地咬回来几口,好将取消旅顺港的火力分散。”谭怀玠无奈地笑了笑。官场上,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常事,却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毕竟防患未然,凡事多想一步总比少想一步要来得稳妥。
新旧两派的联盟刚刚露出些端倪,看来有人一点都不愿意看到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陈晖看着面前这个少年人,就仿佛是看着十年前的自己,“新旧两派的联盟根本就不算稳固,不过是天下之利都想分一杯羹罢了。你可以为国为民,做个纯臣,但你的盟友未必会。”
这话无关新派旧派,只说人心。
“有人会希望我去的。”谭怀玠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舅兄,依旧是一派温润模样,“我身份放在如今这么个情形里,恰巧有那么一点特殊。我以前是旧派人家,如今又是伯朝兄的妹夫,陈家的女婿,算是‘脱旧入新’,要是我做了查案钦差去洛阳,必然会让人看出点‘新派在给旧派施压’的意思。”
陈晖看着谭怀玠,赞许地笑了笑。
“那我就更该去了。既然有人希望看到我去,那就更应该遂了他的意。”谭怀玠将手指在茶杯中轻轻一蘸,写出“将计就计”四个字。屋中烧着炭火,暖而干燥,那四个字转瞬即逝,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君子如玉,固然温润无棱角,却是极为坚硬,金刚砸而不坏,水火炼而不销。
陈晖和谭怀玠相视一笑,继而开口道:“既然贤弟能想明白,为兄的就不担心了,你尽管请命去便是了。贤弟年纪轻轻就进士及第,文章想必作的花团锦簇——奏章记得写得漂亮些。”
他二人聊得投机,大有秉烛夜谈一夜之势。
“二位贤臣,瞧瞧都甚么时辰了?还不歇息吗?”陈月蘅端着个茶盘,上有浓茶一壶茶点少许,“自己连水都不知道添。”
陈晖捂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摇头叹道:“果真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为兄的好容易来看你一回,你竟然要下逐客令。”
陈月蘅满面无奈,将茶盘搁在桌上:“大哥哥,如今几更天了?我哪里好意思逐客?”
她坐在谭怀玠身边,出言问道:“是又遇到甚么难事了吗?”
谭怀玠摸了摸陈月蘅的头发,温言道:“我应该过段时间要离京,去洛阳。”
“那你岂不是要做钦差大人。”陈月蘅仿佛早就料到一般,冲着谭怀玠一笑,“我这几日就瞧瞧,给你收拾收拾行李。”
此去洛阳不说凶险,也必然不会顺利,陈月蘅还是待在京中比较好,她也不是不懂事之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好啦,不管是要去哪儿,都该歇下了不是?大哥哥,客房我都收拾好了,你去便是了,嗯?”
“二爷,二奶奶。亲家大爷。”万卷在门口敲了敲。
谭怀玠转头问道:“怎的了?”
“宫里来了人,说是请二爷和亲家大爷进宫一叙。”万卷面露忧色。
万卷对“宫中来人”这种事颇有心理阴影——他家二爷新婚当晚就是这么慌慌忙忙被叫走了,紧接着余家世子爷就上了辽东。
这种半夜叫人进宫的事儿,必然只大不小。
谭怀玠和陈晖当然也明白这个理儿,所以齐齐汗毛倒竖,谭怀玠鲜有地将脸色沉了下来,问道:“有说是甚么事吗?”
“有。”万卷一脸的心如死灰,“今日威海港查出了一批假的起帆令,那群歹人眼见被识破,便恶从胆边生,在市舶司动刀杀人了。”
果然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件件是围着十三港打转。
起帆令造假放在平时不是甚么太大的事,但偏偏是在这种节骨眼上,那群贾人还作死一般地动起刀兵来杀伤市舶司官员。这么一来,十三港、市舶司、起帆令必然要遭一番更严密的盘查,到时再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么下去,不但最近大吵特吵要取消的旅顺港保不住,恐怕连威海港、胶澳港、天津卫大沽港一批北方港口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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