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时候,甘曹一案堪堪做了个了结,一句“秋后问斩”便将此人的性命轻飘飘划了去,着实令人欷歔不已。
此次博弈,如同疯狗互咬,朝中泰半都难免要受到牵连,阉党同新旧两派俱是受到了不同的打击,短时间内恐怕都再闹不起甚么纷争了。而受到牵连的郑嘉等一众锦衣卫,并一个大理寺正谭怀玠,终究也能从关了将近三月的牢狱中放出来了。
余靖宁着了件石青色四合云纹的窄袖贴里,只用网巾罩了头发,并未戴冠,做个家常打扮,偏头看了一眼一身短打的余知葳,啧啧摇头。
余知葳迷惑不已,心道,我还不至于长得丢您的面子罢?
余靖宁不大想见谭泽,是以没将谭怀玠何日出狱的消息告诉他——他们兄妹今日出门便是去狱中接谭怀玠的。
余靖宁见她面色不虞,这才解释道:“谭二郎又不是不认得你,扮成这样作甚?”况且余家已然和阉党彻底撕破脸了,自然也不必再避讳和谭怀玠这等人家结交。
余知葳叹气:“再扮两年就扮不成了。”
余靖宁不说话,等着她解释,果真余知葳就接着道了:“我这小身板儿,恐怕也长不了多高了,如今年岁尚小,扮个小男孩儿还尚可。等再过两年,哪家儿郎有我这么矮啊?就算是个小矮子,那就是听声儿也听出不妥来了。”
“快去换了,今日说不准要见着许多熟人,你穿成这样,成何体统。”说完了忽觉得好似太严厉了些,又哄孩子似的胡乱扯谎道,“等扮不下去了那还要好些时候,以后有的是你扮的。”
余知葳觉得他这话说得实在是蹩脚,不禁“噗嗤”一声儿就笑了出来,却还是听他的话回去换衣裳了。
以后有的是你扮的……
很多年之后,余知葳再想起这话来,竟觉得余靖宁十分有乌鸦嘴的潜质。
打扮好了的余家兄妹终究是出了门。
余知葳撩开车帘子,冲着一旁骑马的余靖宁问道:“大哥哥,这不告诉谭二哥哥他爹就罢了,恐怕他自己也不想见,见了心寒。可你为何不将月姐姐也叫上。”
余靖宁目不斜视,只道:“谭二郎他是关在东厂的诏狱中的,那地方不比我们锦衣卫自己的诏狱,他在当中必受了许多苦楚,定然形容狼狈。陈三毕竟是个姑娘家,到时见了,情难自已,两个人都伤心,不如这第一面就不见了。”
待他先回家修整一番,再见也不迟。
余知葳心中啧啧,没看出来啊,我还以为世子爷您是根木头呢,原来还有这样的心思。她又将余靖宁那句话咀嚼了一遍。
不如不见么……
车马辘辘,向着诏狱而去了。
依着狱卒的的指引,朝里头走了许久,果真是见着了谭怀玠。
甫一见面余知葳就到抽一口凉气——余靖宁说得不错,他现在这般模样,月姐姐若是见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谭怀玠好端端一个清隽的少年郎,直瘦了个形销骨立,连两腮都陷了下去,周围一圈胡子拉碴,只是眼睛显得越发大了些。
他瞧见余知葳二人,到底还是和煦一笑,拱手道:“余贤弟,余家妹妹。”这时候才能从周身气质神色上瞧出这是谭怀玠来。
余靖宁见了他,脸色先是一黑,不禁又要开口斥责:“定要闹成这样,才知道利害吗?”
谭怀玠早知他性子,也不怪他,只笑道:“别说我了,世子爷这回的光辉事迹我也听说了,彼此彼此罢了。”
余靖宁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可最终还是忍着没说些甚么,只是从鼻子里出了出气,道:“走罢。”
余知葳暗自想到,余靖宁恐怕没说出来的话是:我闹成这样还不都是为了你!
想到这儿,她实在是按捺不住,任由自己的嘴角疯狂上扬起来——天啊,这是怎样神仙的患难兄弟情啊!
还没等她胡思乱想完,站起身来的谭怀玠猛然一个踉跄,余靖宁眼疾手快将人给扶住了。
余知葳方才再怎么魂飞天外也瞧出不对来了。
果真余靖宁就开口问了:“你腿怎么了?”这听着连声音都抖了起来。
“哦,这个啊。”谭怀玠苦笑了一下,状若满不在乎道,“蹲牢房嘛,总要受些伤的。”
“多久了,什么时候的事。”余靖宁搀着他,忙不迭问道。若是伤的不久,及时救治一下,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谭怀玠挠挠头,一副记不起来的样子,“得一个多月了……”
“谭怀玠!”余靖宁忽然将声音提高了八度,目眦欲裂,狠狠攥住了谭怀玠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你今年才十七岁!你读书的时候是甚么样的你自己不记得了吗?古人说的那‘悬梁刺股’都是轻的,你自己是忘了你那么些个三九三伏都是怎么熬过来的了?!谭怀玠你别忘了,你十六岁就上金殿在太和门前面见天恩了,你可是我大衡开国以来进士登科时年岁最小的儿郎。你先前还告诉我,做事前要三思,要隐忍,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轻举妄动,这都是谁说的?你自己把这话吃下去了吗?放在你自己身上……”
余靖宁低下头去,不知怎的,好似是哽咽了一下,再抬起头来时,双目都是赤红的:“你怎就不知把自己也劝一劝……”
若无那日金殿之上一番少年意气,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啊?真的该怪谭怀琅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吗?
余靖宁背过身去,胡乱抹了一把脸,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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