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她一眼,继续对着听筒,“是的,是的。孩子刚出满月,第一针,现在联系不上,这个时间负责接种的妇幼保健院肯定也下班了。我不是,我是孩子的舅舅,孩子的妈妈姓陈,陈莫菲。”
他看见陈莫菲站了起来,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她的影子好像比她胖一点儿。陈莫菲过来,看着陈乔。你说什么?
她问。
陈乔看她一眼,继续对着听筒,“我们的电话是----”
他报出了两个电话号码,“对,这两个电话24小时开机,24小时有人接听,好的,稍候我们过去,提供一下他们的照片。孩子的有。”
他说。说完他挂断了电话。屋子里静极了,静极了,静极了,只能听得见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陈莫菲依旧平静,她不笨,她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于是她开始问他。
“月嫂和孩子还没回来?”
陈乔捏着电话,朝她点点头。
“牛奶有问题。”
这一次她用的是肯定句。
是肯定句。一切呼之欲出。肯定句,她不傻,陈莫菲一直都不傻,她最傻的事情可能就是选了流年,她等了流年那么多年。
陈乔扔掉电话,扶上她两条肩膀,“莫菲,你听我说。”
“报警了?”她不肯听他说。陈乔点点头。
她转过身去,进了卧室,他怕她做傻事,跟了进去,却看见陈莫菲换了衣服,她当着他的面脱了睡衣,她里面没穿内衣,什么都没穿,陈乔的目光落在女人的皮肤上,他觉得她的皮肤透露出寒冷与苍凉,他挪开目光,觉得那不该是一个活人的皮肤,活人不会有那样的皮肤,她的皮肤像已经死了。陈乔将目光往上挪,然后看见陈莫菲的脸,他觉得她的脸也是死的,一点儿生气都没有。陈莫菲转过身来,他转过头,不知该把目光安放在哪里,他只好转过身去,出了门,拿出烟来,烟散淡在大厅的空气里,他第一次觉得胸口有点儿疼,烟没有办法给他救赎,救不了他,他觉得绝望而沮丧。陈莫菲换了衣服出来,脸色苍白,像牛奶一样,他们什么也没说,连目光都没有交流,陈乔拿了大衣跟在陈莫菲后面。外面真冷啊,真冷,冬天来了,不,冬天已经来了很久了。触目所及一派萧杀,他裹紧了大衣,耳朵却在留心身后女人鞋跟坠地的声音,他想回过身去,一把把她揽在怀里,然而他知道不是时候,不是时候。然而什么时候是时候呢?至少不是现在。现在想这些......他想扇自己一耳光。车停在不远处,他取了车,发动车子,陈莫菲的嘴唇抿成薄薄一条直线,她笔直的坐在副驾驶上,系好了安全带。车子上了路,一路还算畅通,到了警察局,下了车,到门口,陈莫菲站在门口,望向门口那些字。
“没到48小时。”她说。
风太大了,风把她的话撕碎在风里,无影无踪。
“什么?”陈乔问。
陈莫菲看向陈乔,他看见她眼睛里的瑟缩。
“还没到48小时。”
陈乔走过来,揽住她肩膀,“别怕,有我。”他说,喉咙有点儿发紧,“是警察让我们来的,不是非要等48小时。”
陈莫菲被陈乔肩膀的力量裹胁,两人进了门。说明来意,有个三十多岁的男警察从一扇白钢铁门后面出来,接待了他们。
“跟我来。”那人说,男警察朝里面示意,里面有人把那扇大铁门打开。
“警察同志,能不能特事特办,现在把火车站、汽车站、机场,所有能调的监控都调出来,孩子才出满月没多久。”
那警察没作声,把他们安顿在一间屋子里,“别着急,”他说,“孩子和保姆的照片儿。我们得核实。”
“我们理解,我们理解。”陈乔点头哈腰,回国以后,他深谙在中国办事儿得入乡随俗。
“你是------”
“我是孩子舅舅。”陈乔利落的答,他只能这样答,恰好他和陈莫菲都姓陈。
“孩子爸爸?”
“出国了。刚走没多久。”
“有什么家庭矛盾吗?有没有可能是他爸把孩子接走了?”男警察看着陈乔。
“不,没有。我妹妹跟妹夫感情很好。他爸已经走了,家里只有一个半瘫的老母亲,别说没矛盾,就是有矛盾也带不了孩子。”
“孩子的出生证明。”警察说。
“出生证明?”陈乔额上出了汗,出来得匆忙,再说,他根本没想到。
“在这儿。”陈莫菲从后面过来,从包里拿出两个小本儿,一本是她跟流年的结婚证,一本是孩子的出生证明。
“还有这个。”陈莫菲拿出手机,“孩子的照片儿。”
那警察瞅了她一眼,他从来没见过一个这么镇定的丢了孩子的母亲。男警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然后打开结婚证,又看了出生证明,再拿过陈莫菲的手机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男孩儿。“保姆的呢?”他问。
陈莫菲的脸就更白了。
“没有。”她说。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没有。”她重复了一遍。她想哭,然而眼泪不肯出来,它们窝在她的身体里。“有备而来。”她说,“现在回忆起来,有一次我给宝宝照相,当时她正抱着宝宝,见我举起手机她就把孩子放下了,说不照相,她说她不爱照相。当时我们想,她可能真不爱照相。”
陈莫菲低下头,“当时没想到。当时怎么没想到?”她抬起头来,警察看看她,看对面的女人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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