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紫望着甄亚臣不言语。
枯瘦的面庞上一双眼睛虽不似从前那般水灵,却也饱含深情。
甄亚臣望过去,怔怔出神。
大约三十年前,他初入东京城,空有一腔热情,以为自己可以凭借过人的天赋和纯粹的医术医理被这个帝国地位最高的医疗机构认可和接纳,却无奈发现宫墙之高又岂是他这样无名无分的寻常百姓想进就能进的。
最终身上盘缠用光被从客栈无情赶出来的甄亚臣流落街头,沦为江湖郎中,与坑蒙拐骗卖假药欺骗无知穷人的市井无赖为伍。
一个人想要坚持自己最初的理想需要付出多少甄亚臣不知道,但辗转于都城天子脚下的那一年他却明白了要将理想抛之脑后做一只咸鱼浑浑噩噩度日有多简单。
他忘了自己进京之前的抱负,忘了自己那一身正经医馆里打磨出来的医术和无数个****夜夜秉烛达旦苦读晦涩医书积攒下来的宝贵经验。他甚至忘了,要行医济世,根本不需要那面宫墙背后的认可,只要保留着一颗医者仁心,何处不是自己施展才华的舞台?
所以那天晚上,当他看见巷口一个身披猩红斗篷的小姑娘的时候,他的心仿佛突然被什么烧灼一般——或许那就是良心的煎熬吧。
那小姑娘背对着他蹲在墙角,他心中仿佛被什么牵扯住了,脚下不自觉朝她靠近过去,这才看清她手上的动作——她在为一个乞丐疗伤。
乞丐满身泥土,身上多处脓疮溃烂,甚至脸上和脚上两处脓血堆积于皮下,高高肿胀起来,影响了视线和行动能力。
这样的乞丐,往往连同伴也避之不急,生怕他身上的病症传染到自己,更不要说其他路人,偶尔有几个好心人丢下一两个铜板在他面前,也尽数被其他乞丐抢了去——病到这个地步,对于乞丐来说便只有等死的份了。
可那乞丐却遇上了眼前的小姑娘。小姑娘极细心地为他清理伤口,包扎伤口,细嫩的小手轻柔地触碰到乞丐肮脏粗糙又满是病症的皮肤,却丝毫不介意。
“这样包起来,不出三日就能痊愈哦。”小姑娘用轻快的语调和乞丐说着,声音很柔,听来如清风拂面,“这些日子切记不要碰水,走动的时候也要小心些。”说罢想起什么,又从怀里取出两块碎银塞进乞丐手中,“呐,这些钱你拿着,给自己买些吃的。”
两块碎银,不要说这巷子口的乞丐了,就是那时候的甄亚臣也眼红得不由吞了口口水。
小姑娘却好像极不谙世事,并未察觉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也全然不在意身边微微有些异动的乞丐,只对着巷子里散乱歇着的乞丐最后嘱咐了一句:“麻烦各位哥哥姐姐们不要把我来过的事情讲出去,小女子在此谢过了。”
说罢起身正要往巷外走去,转头却无一直站在巷口盯着自己的甄亚臣视线撞上。
女孩微微偏头,短暂的惊讶过后笑了起来,眼波流转,如春日里一缕阳光透过叶的缝隙照过来。
那一双眸子,甄亚臣永生难忘。
一如眼前躺着的小姑娘的目光一样,澄澈如夜空的星。
那无意间的一瞥,便成了甄亚臣心底抹不去的烙印。至那以后,他的一切行动都只为追寻那目光,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也心满意足。
他与她一起在夜晚趁着无人之时走遍街头巷尾,救下一个又一个奄奄一息的生命。她将他引荐到王府,领他一步步回到自己原本期待的那条路上去。
后来,她突然说要离开,他不舍,却无以挽留。
再后来,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他心痛,却只能祝福。
最终,他们在她面前逼死了她的夫君,她死在他怀里,求他替她换心……
“甄先生?”
甄亚臣深陷回忆之中不能自拔,辛紫的声音轻轻传来,他这才回过神来。
“我所说的另一条路,是源自你的那颗七窍玲珑心。”甄亚臣回到正题上,看着辛紫一字一顿解释道,“你可知道,自己这颗心可使枯木逢春,令逝者回生?”
辛紫轻轻点头。正是这个原因,自己才会被东原朝廷逼至如今这般田地啊。
甄亚臣又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轻生?
“你不想独活,我可以理解。你不愿意让欣王的人得逞,我也赞成。
“可现在,在这里匆匆了却自己的一生,未免太草率了些吧?
“你以为你这样把自己活活饿死,他们就不会在你弥留之际将你的心挖出来?
“到最后搭上自己一条命去,于欣王一干人等却并无任何影响,这又是何苦?
“你听我一言。留着自己的一条命在,找到唐寅褐的尸体,将心换给他,自然能让他重新活过来。
“一颗心,是给了自己心爱之人,还是落入害死你夫君的恶人手上,全在你一念之间,全看你如何选择了。”
辛紫闻言有些懵怔,许久之后迷茫问道:“可是你不是说,阿褐他已经尸骨无存了?”
甄亚臣失笑摇头道:“我也是听了欣王与老唐大人的一面之词,竟然果真信了去。可前两日老唐大人命我去他书房商议我回狱中一事,我才无意间听闻他与欣王正命人暗中搜寻唐寅褐尸体。那一晚,你也在,究竟当时的情况怎样,你应该有你自己的判断才是,不是吗?”
辛紫不自觉将手靠近自己身边的荷包,摩挲着里面的一块羊脂玉佩。
那玉佩是舅舅在自己与阿褐成亲的前一日交给自己的,上面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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