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他折返回来要做的两件事。
只是,眼下忽然又想起了第三件来。
他缓缓倾身,双手绕到她背后,一手环住她的后腰,一头则托在了她脑后,将她往自己身前带。
他紧紧抱住了她。
“你……”冯霁雯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却似个孩子一般将下巴埋在了她的肩窝里,似带着无尽的依恋。
“霁雯。”他的声音几乎低至不可闻,“这段时日,我很想你。”
身受重伤意识涣散之前的一刻,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并非怕死,而是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险些就回不来了——想到此处,就觉得十分后怕。
他又将冯霁雯抱得更紧了些。
冯霁雯缓缓停下了挣脱的动作,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不觉间双眼已是微红。
她从不知人活在世,竟可以同时拥有如此繁杂多变的心境。
纵横交错着,虽是无形,却又好似能将人整颗心都撕得粉碎。
若说眼前是一片沼泽,她虽不如他这般及早地察觉到了自己的处境——
可只怕……也并不比他陷下的浅。
……
翌日早,东方刚有放亮的迹象,冯霁雯便起了身。
待洗漱罢,便去了外间用早饭。
“太太,大爷上早朝去了。”
冯霁雯刚坐下,便听秦嫫在一侧提醒道。
冯霁雯闻言愣了愣。
她……也没问啊。
因心绪尚未平定下来,便只随口“嗯”了一声,便取过了调羹低头吃粥。
秦嫫见状拿眼神示意了小仙出去说话。
小仙硬着头皮随秦嫫一前一后来至院中,在老枣树下站定,就听秦嫫低声问道:“昨晚是你守的夜,可知大爷为何会在厢房下榻?”
人都说久别胜新婚,大爷前夜回来见太太病着,愣是在床前守至天亮,怎昨晚从宫中回来,却分房歇了?
再瞧太太这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模样,这里头显然是有事情。
“奴婢……奴婢也不知啊。”小仙表情艰难。
她只知大爷回来之前,太太让她磨了墨,写了张……和离书。
可后来太太同大爷究竟说了些什么,她就当真是一无所知了。
又因见大爷去了厢房歇息,心感不妙,也就没敢多问。
“别是因为老太爷的案子……”秦嫫拧着眉,若有所思地说道。
小仙则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太太之所以急着将这和离书送出去,谁道不正是因英廉府之事,而不愿将大爷牵扯进来呢?
……
当日午后,冯霁雯再次前往了大理寺。
只是这一回,一反往常的顺利。
看守之人在得知她的身份与来意之后,全然没有半点阻挠她见冯英廉之意,当即恭敬十分地带了路。
她猜想其中应是有和珅回京的缘故所在。
这些当差之人的嗅觉最是灵敏,见风使舵的本领更是毋庸置疑。
但除了和珅的影响之外,最大的缘故还当是祖父如今的状况——
即便已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当真正见到坐在牢房一角的老人之后,冯霁雯仍是无从接受。
听到有人来,花白的头发乱哄哄地披散着的冯英廉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便面无表情地又垂下了头,继续摆弄着手中的枯草。
“祖父。”
冯霁雯声音酸涩地唤他。
冯英廉却好似根本听不到一般。
冯霁雯缓缓走上前去,在他面前蹲下。
“我是月牙儿,您……认不出我来了吗?”她语气满含引导之意。
冯英廉掀起眼皮子又瞧了她一眼,仍是没什么表情的摇了摇头。
冯霁雯看到他那双苍老却已无昔日半分智慧与神采的眼睛,陡然就落了泪。
“你……哭什么呢?”冯英廉开口说了头一句话,声音缓慢迟钝而又充满不解。
冯霁雯擦了擦眼泪,看着他勉强一笑,道:“没哭,眼里进脏东西了。”
这骗傻子都有些吃力的解释,冯英廉却是信了,有些呆滞地“哦”了一声。
冯霁雯仔细端详了他片刻,绕到他身侧,就着地上铺着的干草坐了下来,替他将脑后散落的发辫拿手指仔细地梳通了,重新编好。
冯英廉也不反抗,注意力仍在手中的枯草上,似在编着什么东西。
“您放心,我一定会带您离开这里的。”
冯霁雯将他肩头的草屑轻轻拂去,轻声说道。
冯英廉也不知听没听见,仍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冯霁雯只好问他:“您手里编的是什么?”
“蚂蚱——”
冯霁雯忍不住笑了笑:“您还会编这个呢。”
冯英廉竟也跟着笑了一声,继而道:“我孙女儿喜欢。”
冯霁雯一愣过后,忙地问:“这么说……您记得自己有个孙女儿吗?”
这个问题却好像是把冯英廉给难住了。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却终是摇头。
“不知道。”
冯霁雯心下顿感失望,望着这样的老爷子,眼眶却更红了一些。
哪怕是忘了一切,可老爷子还记着孙女喜欢什么。
她深深吸了口凉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环顾牢房四周,问道:“您待在这儿可觉得冷吗?”
冯英廉摇头。
“吃得可还好?”
他又摇头。
总而言之,无论冯霁雯问些什么,他几乎只会摇头,要么就连头也不摇。
冯霁雯便也不再开口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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