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軏还好一些,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大人物。虎父虽然犬子,好歹也算是一条恶狗。
夺门之夜,有胆子出门博身家性命的,怎么会是一个无胆匪类?
不过张谨就不行了。
他是正经的纨绔世家子,没见过世面,没听闻过兵戈之声。当年北京之围,也先根本没伤到京城的皮毛,连城外也没来得及破坏就走了,张谨又小,哪里知道兵凶战危!
和人在青楼喝酒,争执过几回,叫家仆打过群架,大约就是这个经历了,此时眼见得如此危急恐怖的场景,虽然对面的数百人都没有起身动手,但张家车马一至,数百道冷森森的目光直射过来,这种滋味,已经叫张谨难以承受了。
“父亲,他们追来没有?啊?儿很害怕,好害怕。”一看到石府门前的情形,张軏立刻下令调转车头,仪卫们也都是慌了手脚,好在打头的是张玉当年带出身来,虽然年过花甲,犹自威风凛凛,押着队带着人,把张府仪驾全部带了出来。
张谨吓破了胆,一张脸白的犹如死人一般的苍白,回程路上,车身颠簸无比,张谨双手抱头,只道:“吓死人了,真真吓死人了。”
“唉,没用的东西。”虽然心中失望,张軏也只是轻叹一声,接着费力将这个儿子扶起,喝道:“没事了,吾儿莫慌。”
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此儿小时候管教他成*人的情形,饶是张軏性子偏狭峻峭,此时也是露出温情一面。
他轻轻抚着张谨的背,笑道:“适才夸说大言,不把人家瞧在眼里。这会见了这种场面,就吓成如此模样,真是小人家没见过世面啊。想当年,我好歹也曾经随大兄奉太宗皇帝征过一回漠北,数十万大军,兵戈如林,简直能遮蔽日光,杀气盈野,简直能击落飞鸟。偶遇到鞑子游骑,六军击鼓如雷鸣,骑兵直击而上,犹如利箭,等战场打完,我们这些人上去看,别的不说,远远就是一股难闻的腥气,让人隔多少天,洗多少次澡都去不掉这种味道。再近些,就能看到暗红色的鲜血一直不停的流啊流啊,就象一只蜿蜒游动的大蛇,然后,便是死尸,真是死的千奇百怪,有断头的,有腰斩的,有四分五裂的,也有身上无有伤痕,可能是背部中箭而堕马死的,嗯,我策马前行的时候,就怕马蹄踏到人的肠子,那可是太脏了,那马可就再也要不得了。大兄当年,可责备我太公子哥气了,说是祖宗血战功劳,才有我们今天的享乐,也是物故好多年了……”
说来也是奇怪,虽然张軏说的极为恐怖可怕,战场情形,是比刚刚的情形又恐怖的多了,张谨听着,慢慢也爬起身来,脸上也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唉,”张軏又是长长叹了口气,半响过后,才慢慢道:“看来石亨是完了,张佳木干的如此显眼,就是要和他鱼死网破了。石亨看似势大,其实是一座冰山,烈日一至,就会立刻消融。我们不要和他接近了,不过,暂且也不要太慌张,还要再看看。对了,你打算接近太子的主意很好,即刻进行罢。创业难,守业更难,吾儿,岂不慎之再慎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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