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响为掩饰自己的失态,吩咐了几句记得刷碗之类的废话,便披着油衣油帽,脚踩木屐出了木屋。
“踏踏踏”的木屐声远去。木屋内的众人呼口气,张老头和丁史航瞪了雷达一眼。
雷达冷静下来,嘿嘿笑了两声,便继续吃菜喝面。
三伢子在庄内冒起、继而被老寨主提拔还没多久,向来秉持与人为善、和气为上、一起发财的原则。见屋内有些冷场,他连连给众人夹菜,问道:
“老寨主手下人少,我这两天太忙。听说送给咱们的军粮,有两成多都被克扣了?”
一提这个,大家都来劲了。
“不错,那什么禁军营指挥太不是东西,说什么路上人吃马嚼,损耗太大。”
“糊弄鬼呢!粮草和物资调拨前,已经考虑到路上的损耗,多给了一部分的。还人吃马嚼?一共没多少里地,也没几头牲口,哪来的人吃马嚼?”
“粮食有损耗,多少还算个理由。可是刀枪箭矢也克扣了,他们是路上打仗了?还是把铁跟木头吃了?”
“哈哈哈……”
李响在自己的小木屋内,听着不远处三伢子等人的声音,嘴里喃喃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方腊军杀人折磨人,大周军也杀人折磨人,受苦受难的总是辛苦过活的普通百姓。都是同一片土地上的人,为何要像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厮杀?”
“攻略秦岭的庄丁部队,在秦岭村寨小民看来,会不会也很凶残……是时候去秦岭深处一趟了。”
李响早已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明月寨刚起步时,他便带着伤残寨兵、寨民和一群半大小子,为了生存进行过一场血战。
招安之后,明月寨改称明月庄,李响为了利益和黄成两家发生冲突,杀的人也不少。还默许了赵伯等人提议的报复行动,不择手段地破家杀人。
来到江南,李响才知道自己做过、见过、听过的惨事,跟数十万人相互攻杀、数百万人遭难的残酷战场一比,根本不够看。
李响的承受力快到极限了。他只想搞清楚,大周和永乐朝的战事还要持续多久,还有多少无辜百姓要遭难,还要多少人命才可以消弭泼天的仇恨?
当天下午,即五月十一日下午,刘盛派人到李响面前,请求从李响的直属部队中调走五百人。
刘盛请求支援,却不说碰到了什么事。李响很奇怪,却没有多想,刘盛总不至于背叛他。
李响直接拨了五百人到鱼家岭,暂缓对德清县城的攻势。没过几天,刘盛就给李响送来一份大礼。
士兵的士气和实际战力,都是很微妙的东西。
五月十一日整整一天,江南各地的雨势都很大,至晚方收。
杭州正北方一百一十里开外,韩世忠和邬福鏖战至今,双方的士兵都非常疲惫。
永乐朝的粮食还有,但人力有限,在补给物资上出现了凝滞。幸亏是水道纵横的江南水乡,换到黄河以北,后勤补给上稍有差池,便足以导致大军崩溃。
邬福部的士兵血拼多日,疲累交加倒不是最可怕的,关键是军械缺少替换和修理。无形之间,方腊军士兵的战力下降了一些。
大周军士兵少一个补一个,从痛恨永乐朝的民夫青壮中招兵简直不要太方便,邬福部的士兵却只能看着身边的弟兄死一个少一个。力量悬殊造成的恐惧,一步步地吞噬着方腊军士兵的内心。
在多重因素影响下,永乐朝士兵的士气和战力不断下降,这便是国力和战场形势造成的效果。
双方士兵的伤亡比进一步拉开,大周军士兵明显比方腊军士兵压力小。
韩世忠也头疼于伤亡太大的问题,却不敢稍有放松,因为弦已经绷紧,总会伤人。不会伤敌,就会伤到自己。
夜晚时分,弦断了,韩世忠率先打开通往杭州的缺口。
暗中向大周军“悔悟”的一位方腊军将领,先是火烧了自己的营地,然后疯狂地攻击其它营垒,造成了混乱、哗变和营啸。讽刺的是,他也死在了乱战中。
韩世忠命令全线出击,多备火箭火罐火油,以利夜战。
火光被水反射,方圆几十里的战场犹如火神降临。
邬福只来得及集结精锐,让大部分披甲精锐带上六千可战之军南撤,便带着数百亲兵和一千三百披甲精锐扑向韩世忠的中军,为近万部队的脱逃争取时间。
士气低落、营地不保、战阵崩溃,邬福部的士兵再无战心。
在邬福的浴血拼杀中,得知有人先一步撤退、觉得自己被邬福抛弃的杂兵最先四散奔逃,然后是可战之军,剩下的近千精锐迅速被上万大周军包围。
韩世忠身披黑漆顺水山文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大喊:
“邬福,永乐伪朝大势已去,还不投降?!”
“看看你身边的军士,你忍心让他们全部死光?”
火光、惨叫声、奔逃的士兵、倒地的旗帜、床弩的呼啸,凑成了兵败如山倒的战场。
邬福舔了舔干裂流血的嘴唇,朝周围深深一礼,惨笑道:
“我邬福败了,非战之罪!”
“诸位弟兄,连累你们了。撤走的一万人应已走远,各自保命吧!”
亲兵小校晚了一步。邬福不甘受辱,引刀割喉,很快没了生气。
夜风带来潮湿的水汽,清凉中也有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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