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以北五十里处,黄家墩。
医治伤兵的几个帐篷内,惨叫连天。刘成栋眼看明月庄培养的一位小年轻,熟练地为三伢子更换过绷带,然后把换下的绷带扔到大锅里煮,这才出了帐篷。
距离方腊军那晚的偷袭,已经过去两日。
想想那晚血战的场景,刘成栋有些心忧:方腊军拥有了不止一支精锐,还加强了战阵之法,这不是什么好消息。
来到大帐,参军法曹已经等在那里,刘成栋上来就问:“北面那些人怎么说?”
刘成栋固守黄家墩已是不易,当然不能分出一部分军士运粮草。他请求韩招讨使,尽快让北面的城镇筹集粮草柴炭,以乡兵弓手分成好几路护送。
刘成栋也是没办法,他必须抓紧时间多备粮草。如果方腊军识破官军的空虚并大举进攻,刘成栋便只能死守黄家墩,到时若没有充足的粮草,后果不难想象。
负责军饷军资的那位参军很尴尬,小声道:“北面的城镇不久前被方腊军蹂躏,湖州的粮草又不多,乡兵弓手还要防备路上的偷袭,所以……”
刘成栋抬手,止住那人的话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等几位文官离开,刘成栋再也抑制不住,一掌拍在大椅把手上,“那些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国朝岁入何止千万,岂会吞没他们的钱粮,也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军士和方腊拼命,受伤流血无算,有些人还算计着自己的小九九,生怕朝堂赖账!”
刘元更愤怒,没有相劝的意思。
熊大春出言相劝。只听这位副指挥使道:“那些人不一直这副样子吗?之前还有人拦着大军,想让我等派军士保护他们的家产呢,真是荒谬。”
“黄家墩北面到湖州的情形确实糟糕。湖州要想征集粮食,只能从湖州西面的宜城和北面的宜兴转运。咳咳,那两个地方,好像也没多少……”
几个营指挥唉声叹气,担忧不已:万一方腊军识破官军的软肋大举来攻,自己这三千多人只有不到二十天的粮草,只能守到死了。
张万里的孙子张永年,在两天前的夜里,驾着漕船冲击邬福的几条船。张永年确实很勇猛,但因为太嚣张,被邬福的卫士射了一箭,差点挂掉。
张永年不忿道:“咱们死伤了一百多弟兄,有些人却只想捂着自己的钱袋子。”
“他们也不想想,要是咱们这些武夫顶不住,他们又要逃亡一次,真是愚……”
“咳哼!”一位南阳出身的营指挥对张永年观感不错,出声提醒其慎言。
张永年张了张嘴,只好吊着胳膊,在那儿直喘气。
有位明月庄出身的都头很机智,出言询问同是明月庄庄丁出身的三伢子指挥状况,不经意间转移了话题。
刘成栋这才吐口气,有了说话的兴致,“三伢子的伤已无大碍,几处伤口都没有发脓溃烂。只需将养几十日,自会痊愈。”三伢子是刘成栋培养出来的年轻人,当然上心。
在场的营指挥和都头终于想到了一些乐观的事情:
“指挥使为了医治受伤的兄弟,真是不惜家产啊。那几个帐篷你看过了没?干干净净的,老子都不敢认,朝堂规程里也有给普通军士治伤的规定,可到了下面……”
“切,规定?得了吧,除了大将身边的亲卫,普通军士哪里得到过医治?在血污遍地、蚊虫乱飞的地方,裹上流着脓水的布条,啊,就叫治伤?人家明月庄出来的小年轻都说了,用上不干净的绷带,军士有多少死多少……说是啥感染,传染,干染?”
“那些文官老爷,几时把咱们武夫当人看过?也就指挥使这等体恤士卒之人,才会花大价钱给普通军士治伤,知道前两天受伤的百十号人活下来多少吗?我刚刚听说的啊,轻伤的,十个里面活七个。重伤的,十个里面活五个!”
国库不再跑老鼠,朝堂加强了对江南前线军队的钱粮发放。明月庄送到刘成栋军中的第二批和第三批物资,便以药材绷带为主。
刘成栋军中,医治伤员的活计被明月庄的人接手了,监军和几位文官才不在意这些。
残酷的事情是,刘成栋军中那几个医治伤员的帐篷,在医治士卒的同时,也是明月庄医卫处改进医术的试验场。
但受伤的士卒不管这些。
他们本来只有两到三成,甚至更低的存活率,如今却有一半以上的概率活下来,十分感激刘成栋。受伤之后,明月庄的那位小庄主还给他们家安排活计,不会随便打发,他们便死心塌地了。
上哪找这样的将军,上哪找这样的庄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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