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幽幽应了一声,这才咬着唇下笔,中途也不稍停,一气呵成,挥笔成书。
端正娟秀地写下“娉婷”两字落款,将笔搁了。
醉菊收拾了笔墨,娉婷将写好的书信小心吹干叠好,封起来,在上面加了自己的印记,双手奉给耀天公主。
书信既写,也算对楚北捷有个了结。
娉婷两人从来到驸马府的第一日就筹划逃跑,早想好要带什么上路,醉菊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两个包袱。
耀天公主等她们收拾妥当,一手携了娉婷,唤来侍女吩咐道:“准备车骑,我要回去了。”醉菊拿着包袱跟在后面。
一路出了后院,中庭的护卫见娉婷在耀天公主身边,都怔了一怔。何侠远征,敬安王府的心腹多数带在身边,剩下的多是被调来守卫驸马府的云常王宫卫士,他们见了耀天公主,都知道是本国至高无上的公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有一两个胆子大的跨前一步,可接触到耀天公主凛然不可冒犯的目光,又怎敢再开口?
驸马府众护卫呆了眼地看耀天公主携着娉婷离开,眼见她们跨出大门,忽然听见一个清越的男声急道:“公主请留步!”
冬灼从里面领着一队护卫匆匆赶来,向耀天公主行礼后站直腰,瞅娉婷一眼,恭声问:“不知公主要带娉婷到哪里去?”
“城门。”
“为何要去城门?”
耀天公主脸色如常,“娉婷想到处走走,我答应了。”
“驸马可知道?”
“等驸马回来,我自然会跟他说。”耀天公主道,“让开。”她贵为摄政公主,威势不小,冷冷一语,已生寒意。
“公主恕罪!冬灼奉驸马之命守卫驸马府。外面危险,娉婷没有驸马保护,绝不可以出驸马府。”
耀天公主怒道:“你这是要违逆我的命令?”
冬灼再三行礼,口气却很生硬,“公主要带走娉婷,请先杀了冬灼。”
“放肆!”耀天公主气极,挥袖低斥。
在云常之内,谁敢对耀天公主如此不敬!耀天公主一甩袖,随同的王宫护卫纷纷拔剑,寒光闪闪,直指冬灼众人。
气氛紧张起来。
冬灼不肯挪步,他听命于何侠,奉命留下看守驸马府,说什么也不能让耀天公主带走娉婷,昂头对着快触到颈项的剑尖,清晰地重复道:“公主要带走娉婷,就先杀了我!”
耀天公主气极,暗自紧咬银牙。冬灼是何侠从敬安王府带过来的心腹,她带走娉婷已经需要花费口舌交代,如果真的在驸马府动了干戈杀了冬灼,何侠回来后他们夫妻间更无宁日。哼了一声,冷冽地道:“连驸马也不敢如此无视我,你好大的胆子。”
冬灼不惧耀天公主,正要再说,却听见娉婷熟悉的声音幽幽钻进耳中,“冬灼,你真要拦住我?”这温柔的声音震得他心里一痛。
因为心里有愧,自从娉婷到了何侠手上,冬灼就尽量躲着她。
“娉婷,我……”
“你真的这么忍心?”娉婷轻声道,“冬灼,你看着我。”
冬灼把脸垂得更低。
他是敬安王府的人,他曾亲眼看着何侠怎样将娉婷逼到绝境,又怎么将她从楚北捷身边带走。
何侠把娉婷软禁在驸马府中当主母般对待,冬灼心里也为此害怕疑虑起来。如果何侠对楚北捷妒意难消,硬逼着娉婷当了侧房,以娉婷的高傲心性,说不定就是玉石俱焚的结果。
昔日玩伴,怎就到了如此相残的地步?
自从王爷王妃遇害,他越来越不懂从小一起长大的少爷。
“冬灼,你抬起头,看着我。”
冬灼别过脸,娉婷的目光像灼热的火一样,烧得他皮肤吱吱作响,痛不可当。
娉婷见他不应,走到他面前,将指向他的剑尖轻轻推开,握住他的手。
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让冬灼浑身一震。
“还记得那天夜里,你送我离开吗?”娉婷低声问。
冬灼咬着牙,半天才闷声道:“记得。”
当日敬安王府众人被归乐大王何肃追缉,娉婷好不容易使楚北捷订下五年不侵归乐的盟约,立了大功,却被何侠猜忌,不得不离开。冬灼在无边夜色中,送别她孤独的马上背影。
娉婷幽幽叹气,“不该留下的时候,为什么要留下呢?”握住冬灼的手用力紧了紧,柔声道,“好弟弟,再送姐姐一次,好吗?”
冬灼仿佛僵住了。娉婷的目光充满哀求,怎忍直视?沉默的空气凝固了,沉重地压在心上。
被压迫的心涌动着热血和太多记忆,咆哮着要从被压抑的深处冲出来。
这双握住自己的柔软小手,能弹奏天籁琴曲,却被卷入争斗,沾满血腥,何其无辜。
冬灼抬起头,接触到娉婷黑白分明的眸子,蓦然甩开娉婷的手,狠狠别过脸,沉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娉婷心中难过,痴痴瞅着他。醉菊却已经喜出望外地拉住她的手腕,“快!”扯着她跨出了大门。
耀天公主实在不愿和何侠的人起冲突,心里暗喜,凛然领着众人出了驸马府。一行人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浩浩荡荡离开了驸马府。
“这里有一些银两,路上带着用吧。”耀天公主的马车上已经准备了一个装满盘缠的包袱,交给醉菊收好,轻轻叹了一声,对娉婷道,“女人的命都不好,你要真能从此无牵无挂,逍遥四方,倒真的比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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