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很有把握地摇头,“妒妇也有聪明和愚蠢之分。耀天身为云常公主,在众多求亲者中却选择了当时已身无一物的何侠,她绝不是愚蠢的女人。她也很清楚,何侠费尽心血将我带回来,又如此待我,如果贸然杀了我,他们的夫妻恩义就算完了。而且,如果我死了,就算何侠碍着她的公主身份隐忍着暂不发作,楚……”惊觉自己差点吐出那个名字,娉婷神情一变,懊恼地闭上双唇。
醉菊已经听出她的意思,替她接了下面一句,“王爷也不会放过她。”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王爷这次一定是违背了大王的命令,下了死心领兵攻打云常。他这也算……也算是……什么也不顾了。”
“不要再说了。”娉婷霍然站起,本打算拂袖而去,却不知为何忽然改了主意,站在原地背对着醉菊,沉声道,“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无辜的士兵又有何干?此次云常东林大战中失去的每一条人命,都是我和他的罪孽。”
醉菊叹了一声,既困惑又伤感,“你到底想王爷怎么做?王爷又能怎么做呢?”
娉婷的背影仿佛僵住了一样,半晌才幽幽传来一句,“我什么也不想,他也什么都不需要做。”
“姑娘……”
“谁注定了要和谁一辈子守在一起?白娉婷难道就不可以离开敬安王府或楚北捷?”娉婷截断她的话,语气渐转坚定,“我从小受王爷王妃教导,要忠君,要爱国,要持大义,保大局。如今又有什么好下场?人难道就只能顾着大义、大局,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她转身,俯视已经愣住的醉菊,徐徐道:“你们都道我聪明,聪明人做事就一定要讲道理,有理由,被人问了千万个为什么,都要答得毫无破绽?醉菊,我不管你家王爷有多大委屈,有什么天大的理由才赶不回来,我再不想听见他的名字,再不想看见他这个人。我不是朝廷上的文武官员,每个决定都必须头头是道,我只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喜欢哪个,我恨哪个,难道我自己做不得主?我想一个人带着孩子安安静静活着,难道就不可以?”
声如琴声般清澈,余音散尽,屋内寂静无声。
醉菊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天下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楚北捷两者择一,他选择了保全王族,选择了伤害娉婷。
那么,就让他继续保全王族吧。
那么,就让白娉婷远去吧。
再不得已的选择,也是选择。
再不得已,也有了伤口。伤口在,心怎么会不疼?
谁注定要与谁一辈子守在一起?
白娉婷也不过区区一女子,为何偏偏要强求她想着大局,想着大义,想着国家百姓?
不讲理的人一辈子不讲理也无人诟病,素来讲理的人一朝想随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却受到责怪。
世事就是如此,比人更不讲理。
看着娉婷两腮被泪水浸湿,醉菊忽然明白过来。
她仍爱着楚北捷。
爱得深,才会恨得深。
恨楚北捷的负约,恨他们两人都是一样的命,永远被大义大局牵制着,受尽断筋剐骨的伤,却永远无能为力。
大义大局之前,要保留一点纯粹的爱意,竟是如此之难。
这纤柔人儿要的,她不顾一切要的,是她永远不可能得到的。
得不到,就舍弃吧。
舍弃了,就不回头地逃。
逃开楚北捷,甩开如附骨之蛆的国恨家仇。
“白姑娘,做你想做的吧。”醉菊睫毛颤动,坠下一滴晶莹的泪珠,仰头看着娉婷,轻声道,“这一辈子,人要能为自己做主一次,那该多好啊。”
仿佛是,快融化的冰层被最后的一锤子凿穿了。娉婷惨淡的容色蓦地一动,猛然跪下,搂住醉菊。醉菊也紧紧搂住她,咬着唇,忍着哭泣。
做吧,做吧。
人生一世,要爱,要恨,要做主,要抗争。要追那抓不到的天上的风。
“别做聪明人了。”醉菊在娉婷耳边哽咽道。
做个小女人,做个幸福的母亲,做个不用再提心吊胆,为了大义大局伤透心的女人。
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
别再管东林的硝烟、云常的战火,逃得远远的,永不回头。
告诉那一定会美丽健康聪明的孩子:人,其实可以为自己做主;人,其实可以放声地哭,惬意地笑;人,其实不但可以有理,还可以有情。
“谁注定要和谁一辈子守在一起呢……你说得对。”
“伤了心就是伤了心,说几个冠冕堂皇的道理,伤口就能愈合吗?”
“不能。”
不能的。
东林大军逼近云常的那日,何侠起程离开云常都城的那日,白娉婷与醉菊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
这是来到云常后的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哭泣,让泪水痛快地从心里淌泻出来。
冬日的艳阳推开左右的云层,毫无保留地将光芒洒在她们身上。它明白,这两个柔弱的女人太需要力量了。
“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嗯,一定。”
两人坚定地默默点头,目光坚强。
娉婷抹干脸上的泪水,挺直腰杆,稳稳地站起来,站得比原来更笔直,在阳光照耀下,恍如一尊流逸着五彩光芒的玉像。
她有力量,她的力量就在腹中。有这个小小生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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