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微笑道:“郡主有夏大人这样的好朋友,真是难得。”
听得此言,夏冬眸色突转冰寒,冷冷道:“她现在还不是我的朋友,等她出嫁之后,我才肯承认这朋友二字。”
“是吗?”梅长苏似对这句话毫不在意,随口道,“因为当年那桩婚约么?郡主一日不另嫁,她就一日是林家的人。
而对于夏大人来说,林家人就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吧?”
这句话他似是无意说出,但听在夏冬耳中,却令她全身一僵,眼睫剧烈颤动了一下。
她并不是奇怪梅长苏知道这件事。
因为这桩当年旧案虽然被朝廷刻意淡化,但那毕竟是一桩牵连了成千上万人的大事,以江左盟第一大帮的实力,只要有心调查,自然不难查出来。
真正令她震悚惊讶的是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感觉,是自己心中突然涌上来的那股难以抑制的情感的洪流。
尽管事情已过去十二年多,尽管已可以不在午夜梦回时心颤落泪,但多年的修炼平复,竟未曾带来丝毫真正的痊愈。
那个清雅书生简简单单的“林家”二字,就可以猛然勾起心中的滴血痛楚和刻骨仇恨,宛如乌丝间那一缕白发,永远那么鲜明醒目,随时随地都无法漠视。
梅长苏将目光从夏冬的身上移开,似是不忍见到她猝然间显露出的脆弱一面。
身为悬镜使的夏冬,自然是强者中的强者,可是剥开她傲人的身份与坚强的面具,她仍然是那场惨剧所遗留下来的千千万万悲愤孤孀中的一个。
犹记得初嫁时的她,青春美丽,生气勃勃,刚掀过盖头就不拘俗礼走出新房为丈夫挡酒。
明月红烛下的一双璧人,一个是赤焰军中名将,一个是悬镜门下高徒,堂上师长含笑祝福,军中兄弟团团庆贺,从此便是花朝月夕,相持相扶。
本以为幸福可得长久,又谁知七年恩爱,回首成灰。
仿佛古道边刚遥望过那两人依依惜别,再相见她已是十二年的未亡人。
幸而她是夏冬,悬镜使的职责和坚韧的心志支撑她抗过了那次打击,同门兄弟面前也未曾轻露悲伤;不幸她是夏冬,一团混乱中人人都因为她的坚强而疏忽放心,只到某一天突然发现她鬓添白发、眸色如冰时,才陡然惊觉她心中的积愤与哀戚。
也许只有霓凰郡主稍稍体会到了一点夏冬的心境,被迫快速成熟起来的那个少女,本是世上最高傲与强势的女子,却在最初与夏冬相处的那段时间内诸般忍让她的挑衅与刁难,即使是在两人并肩御敌,已结成深厚友情之后,仍然默默地承受了她“你一日不嫁,就一日不是我的朋友”这样冰冷的宣言。
但是梅长苏心中明白,这世上若有人敢对霓凰郡主不利,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一定是夏冬。
无论她嫁或不嫁,无论她名义上还是不是林家的媳妇,她都是夏冬最亲近的朋友。
因为在战场上结下的情谊,是世上最不容易变质的情谊。
“苏先生,”片刻静默后,夏冬抑制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冷冷问道,“你到京城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梅长苏莞尔道:“怎么,悬镜使大人连这个都没查出来?”
夏冬冷哼一声,道:“我知道关于麒麟才子的说法,也知道你胸怀大志,迟早要择主而事。
但我不明白的是,就算你要参与太子和誉王之争,也没必要把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也查得如此清楚吧?”
梅长苏丝毫不在意她冷洌的态度,仍是微笑道:“现在的每一分时光,都是从过去延续而来的,不查清楚过去,又怎么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不应做什么?无论是再久远的过去,种下什么因,终有什么果。
悬镜使一向行事力图公正,不也是怀有这个信念么?”
“过去的事自然都有它的意义,我只是想不通它们与你何干?”夏冬目光如炬,灼灼地射在梅长苏的脸上,“难道十二年前的那桩旧案,竟会影响如今太子誉王相争的朝局吗?”
“只要有牵连,就或多或少会带来影响。
莫非夏大人认为他们与当年的事毫不相关么?”梅长苏淡淡反问。
女悬镜使沉吟了一下,“是,我承认他们当时推波助澜,加速了祁王的灭亡,但若不是祁王自己心怀狼子野心,图谋大逆,若不是赤焰军助纣为虐,行事卑污,又何至于有后面罪有应得的结果?”
梅长苏面不改色,但牙根已暗暗咬紧,半晌后方吐出一口气,道:“我想……这就是你和靖王殿下一直避不见面的原因吧?”
夏冬神色一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问道:“先生此话何意?”
“夏大人一直对朝廷关于祁王逆案的结论深信不疑,而靖王却自始至终为祁王力辩,若非皇帝陛下仁慈,又已查实他只是惑于兄弟之情,确与逆案无涉,只怕他早已牵连入罪。
不过饶是如此,他依然受了谪贬压制,十年多的野战功勋,竟挣不到一个亲王的封号,以至于太子和誉王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们二人观点相反,一旦见面,不提此事也罢,如果不小心提起,总难免会有冲突。
所以竟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好。”梅长苏直视着夏冬的眼睛,“苏某猜得可对?”
夏冬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似在审视,又似别无他意,但终究是没有否认,淡淡道:“靖王殿下是皇子,夏冬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而已。
他非要罔顾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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