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苁蓉!你怎么在这儿呢?”
留兰跑到沐昧跟前,左右环顾一圈,说,“珩王爷来了,大家都在校场集合,唯有你一个人不见踪影,叶戟姑姑正到处找你呢!你倒自己跑到这儿来了!”
“找我做什么呢?”沐昧说着,忙擦干眼泪,就要回自己房间。
“你去哪儿啊?”留兰拽住沐昧,“快跟我到校场集合,不然叶姑姑又该发火!”
“我不去!”沐昧拉扯着留兰,眼睛仍旧红肿,半蹲着赖在原地不动。
留兰不由分说,拖拽着沐昧,老牛拉犁般来到校场。
沐昧极不情愿地来到校场,禁不住愣了一下:
往日空旷的校场,此刻却布置地繁复热闹。两排红木桌案对立分开,每排五张,当中隔开宽敞距离;每排靠竹林的那端,摆着两张略高的紫檀木案,最靠端的紫檀木案当中,再隔段距离,横空摆着一张雕琢繁复的花梨木案,比其余桌案宽大、精致出许多。
此刻,丹琶与枢卯正坐在花梨木案下首第二位的紫檀木案旁。
木槿、风信、杜若、百蕊、香车依次坐在更下首的红木桌案旁,最下首四个位置,分别坐着茯苓、苜蓿,留兰拉着沐昧坐在仅剩下的两张红木桌案旁。
“搞什么!这么大阵仗!”沐昧嘟囔瞥向周围,情绪已经渐渐平复。
“王爷来了!自然与往日不同!”留兰指了指桌案上的摆设,左侧烛台、香薰、唾壶、鸡首壶,右侧铜樽、碗箸、簋簠,当中依次排开油伴葵菜、荷叶炙鱼、黄酒烧鹅、酱菘羊肉汤、糯米松仁甘蔗五色菜系,比平日四人分食三道菜丰盛许多。
“又吃不完!浪费!”沐昧皱了皱眉,想想事后又要清洗,每桌这么些锅碗瓢盆,巧婆和留兰不知要忙到哪年哪月,愈加心生不满。
“别这样讲!”留兰推了把沐昧,“你以为,王爷每次前来,千机院费尽心思弄这些事只为讲个排场?进入千机院,平日里吃穿用度,你仔细想想,比寻常人家要好到哪里去?叶姑姑严苛训练,四位姑姑悉心教导,是为了什么?今后,离开千机院,包括你我,出入的场合都是王公贵族,‘规矩得体’,王爷更看重的是这个。”
“就因为这个!我才更不满意!”沐昧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质问留兰,“他们把你当作争权夺利的工具,你就这样心甘情愿被他们利用?”
“苁蓉”,留兰无奈叹了一声,肃然看向沐昧,第一次语重心长地告知,“若生在富贵人家,没有人愿意委曲求全,为人牛马。但你睁眼看看周围情形,乱世谋生,本就不易,如今能像这样,吃穿不愁,家人安乐,已经万幸。我感谢王爷。”
“你!”沐昧怔愣着说不出话,没想到,留兰竟这样想。
正惊讶着,忽然听到一阵琴声,悠扬婉转,丝丝入耳,沐昧循声望去,便看到丹琶面纱轻动,十指交错,在琴弦上轻灵舞动,美得不可方物。
忽然,正中的花梨木案旁,落座下白锦少年,眉眼清淡,乌黑发髻束在银白色冠帽当中,宽大的袖口在案上铺开,繁锦身影在落日余晖中略显孤单。
他下首,叶戟和迟律分别入席,听到曲目,凝神对视一眼。
沐昧思绪烦闷,想着留兰的话,总不能理解,再看到司空珩,忍不住又想离席。
留兰拉住沐昧:“你干什么!王爷来别乱跑!当心又要被罚!”
沐昧气愤未消,但那些事,却不能跟留兰讲,只能无奈被她拽着坐在座位上,看丹琶弹琴,司空珩凝神听着,众人亦神情各异,交头接耳,眉来眼去。
半晌,沐昧听司空珩开口:“许久未曾听闻,丹琶姑姑的琴艺,依旧不减当年。”
丹琶闻言,渐渐停下弦声,沉默了半晌。
“这首《广陵散》,是当年我在洛阳‘百花坊’的成名曲。”
丹琶说着,顿了半晌,又轻轻抚了下琴弦,“当年,战国聂政的父亲,为韩王铸剑,因延误日期,而惨遭杀害。聂政立志为父亲报仇,入山学琴十年,身成绝技,名扬韩国。韩王召他进宫演奏,聂政终于实现了刺杀韩王的报仇夙愿,自己也毁容而死。后人根据此事,谱成琴曲,即为《广陵散》。此曲,王爷听得入耳,只因合了心境,非因奏者。”
“丹琶姑姑想干什么啊!弹《广陵散》不故意戳王爷痛处么?”
留兰凑向沐昧耳畔嘀咕,颇为担忧地看着司空珩。
“你说,琅琊王夫妇的事?”沐昧愣了一下,也抬眼看向司空珩,终于明白大家交头接耳的原因。因不喜丝弦,沐昧此前压根就没听懂丹琶乐曲的深意。
“对啊”,留兰又凑在沐昧耳畔小声告知,“原本,王爷让叶姑姑收养我们,也出于同情,并未真就想拿我们冒险,但睿王爷和夫人出事,王爷就真动了报仇的心思,他虽然口中未说,甚至连睿王爷和夫人被害的事都绝口不提,但从他安排绿缬、安排红蓼,又耗费精力的安排‘千机谷’考验,把你们带入千机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留兰说着,左顾右盼一番,又压低了声音:“前段时间,绿缬姐姐的来信,我隐约听到传闻,说司空侗回了洛阳,与他亲近的吕皇后联络朝臣历陈其剿灭墨家功劳,又言王爷与羯族叛军勾结,余万年猝死蹊跷,要求为睿王爷死事定性谋反,宁王爷为平息此事,便让司空侗官复原职,重新升任尚书令,暂缓睿王爷丧仪事宜,才争取了些许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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