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俑点头,心中已有了主意,与司空珩寒暄了几句,离开营帐。
司空珩叫来迟律,命他拎木桶出去,把铠甲从沐昧身上拿开,又拿出一床被褥,一半铺开在地,一半留着盖身,吹灭油灯,营帐中陷入一片漆黑。
沐昧在黑暗当中,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回想着司空珩和周俑刚刚的对话,愈加对司空珩身份好奇,不依不饶地问:“你到底什么人?你和我师父什么关系!”
半晌,没有任何回答。四周寂静,沐昧屏住气息,静候着司空珩的回答。
司空珩沉默,很久,忽然叹了一声,温声问:“知道我为什么考你?”
“本来知道”,沐昧皱了皱眉,“但现在又有些糊涂。”
“哦?”司空珩略带好奇,“此话怎讲?”
“你不相信我的布防图是观察测出,害怕军中有人故意泄露,想亲自证明,所以安排锦衣玉食测试我的观察力与记忆力。但悉数测完,你做的事,就很让人糊涂。”
沐昧说着,眉头就皱得更紧,“你为何要救我?又为何要留我?你和我师父什么关系?和墨家又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有我师父的贴身遗物?”
依旧没有任何回答。半晌,沐昧终于听到司空珩开口,忧悠缓慢地陷入追忆:
“三个月前,父王和母妃奉先帝命,前往凉州与墨家巨子沈涉和谈局势。谁料想多年旧友尚未谋面,父王母妃却双双命丧异乡。母妃临终前,曾写血书嘱托于我,要我务必找到墨家观察记忆天赋惊人的年yòu_nǚ孩儿,带在身旁好好抚养,来弥补对故人的亏欠之情。”
“你……是征诗夫人的儿子?”沐昧的心猛然一揪,惊诧中终于恍然大悟。
几个月前,师父曾收到江南旧友琅琊王司空睿的信函,说要带着夫人征诗,前往墨家白薤谷访友叙旧。彼时,消息在白薤谷引发轩然大波。大家心知肚明:
墨家在凉州开坛讲学,收容流民,名声日盛,朝廷忌惮时日已久。至几个月前收留因未缴税赋而被处以极刑的金城郡回鹘人,朝廷便终于下令司空侗围剿墨家。司空睿在这个节骨眼上写信前来,总觉得其中有诈,便纷纷阻止师父让司空睿进入墨家白薤谷。
但师父与司空睿相交多年,又与征诗少年相识,红粉知己,执意坚持他们夫妇二人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墨家的事,便将白薤谷机关布置悉数告知,机关密钥交由他夫妇二人入谷。后来,就有了司空侗拿着白薤谷机关密钥,一举破除防护,带兵血洗白薤谷的事。
沐昧始终认为,是琅琊王司空睿与司空侗相互勾结,利用师父信任出卖了白薤谷。但刚刚听司空珩与周俑的对话,琅琊王夫妇似乎被司空侗所害,早已经身亡?
“父王母妃到凉州后,司空侗在西凉府邸接待他们,让侍奉的婢女给房间放mí_hún香,借机盗取了墨家机关密钥,然后连夜率军血洗墨家总部。待父王发现密钥不见,便急想前往白薤谷调停,却接到先帝宣皇叔旨意,说其与墨家叛匪勾结,要押往京都负罪。”
司空珩停顿了片刻,说,“父王因气急攻心,忧愤吐血,当即身亡。”
“后来呢?”沐昧略吃一惊,不曾想司空侗竟那般阴险!
四寂无声,司空珩便陷入了沉顿当中。一阵长久的沉默,沐昧听到他平静地追叙:
“父亲急亡后,母亲一夜白头,重病卧床。当时,余万年借凉州兵力悉数对付墨家的空当,攻占了司空侗西凉城内的府衙,府邸守卫悉数散尽,抛下父王停靠城内的棺柩和病重卧床的母亲。余万年率领氐族叛匪破城而入,想要凌辱母亲,母亲宁死不屈撞柱殉情,余万年便将开父王的棺柩,当街扔弃鞭尸,又把母亲……奸辱蹂躏,尸骨亦当街喂狗。”
“什么!”沐昧大吃一惊,因司空珩所说的事而胆寒发颤。
司空珩的声音,淡到不能再淡,但他说的,可是杀父辱母的血海深仇!
经历了墨家的灭亡,师父的惨死,师门的离散,沐昧太明白家破人亡是怎样的感受。但隔着漆黑的夜幕,沐昧都能从燥热的空气中,感受到那声音中彻骨的凉薄。司空珩究竟是怎样压抑着巨大的悲痛,竭力控制情绪,让那些事理智冷静地说出口的?
沐昧很难想象,隔着那样的深仇大恨,司空珩如何在司空侗面前温文尔雅地交谈,彬彬有礼地问候,平静淡然地保持姿态,如何在终日频繁的接触中保持冷静。
这样的人,实在冷静地可惧,理智地可畏,无情地可怕。
“父王母妃入凉州前,曾在秦州太白山停留,山中有一支行踪隐秘的黑影暗卫,首领叶戟原为母妃胞妹的贴身婢女;因担心父王母妃此行凉州有诈,叶戟曾派影卫暗中保护,到余万年暗闯西凉府邸,叶戟本想带母妃离开,但母妃那时已无生念……”
司空珩沉顿了片刻,才又接着继续,“便托叶戟带血书给我,说很多年前就曾许诺于你师父,若有朝一日他有不测,要琅琊王府务必将你好好抚养。所以,上个月与叶戟碰面后,我便遵循母妃遗愿去白薤谷找你,在那里寻到了你师父的大弓。”
“我师父的遗愿?”沐昧心中一惊,更多的困惑与不解浮现脑中。
多少年来,师父与琅琊王夫妇未曾谋面,却早早给琅琊王夫妇留下遗愿,倘若有朝一日身有不测,便请琅琊王府照顾自己,他们的关系,竟亲密到这种地步?
再说,师父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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