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七将谈竞送到住处楼下,扶着他一起上楼。楼道里漆黑一片,枝子走后,谈竞没有在请任何佣人,因此他的公寓里也是漆黑一片,但当等被拉开的时候,沙发上却赫然坐着葛三爷。
谈竞被吓了一跳,葛三爷见状,咧开嘴,露出泛黄的烟牙:“吓着了?”
谈竞摆摆手,他酒劲还没退,脑子里也有点懵。先去厨房喝了一大碗凉水,又使劲洗了洗脸,才稍微缓过劲来。
客厅里祝七已经将保险箱的情况向葛三爷汇报得差不多了,谈竞只听到了最末两句话:“原本想将密码破译后,就可以由秦广单独行动,但今天看到那些密码本数量,觉得靠她自己,怕是要花费很长时间。”
葛三爷沉吟着发问:“数量很多吗?”
“非常多,”祝七道,“满满一箱子。”
“这就麻烦了……”葛三爷搓着下巴,他手上的香烟积了长长一截烟灰,他一动,烟灰便扑簌簌地落下去,像是一场灰色的雪,“你看过现场地形了,有没有可能我们从外侧给她点援助?”
“有。”祝七道,“她可以从窗户将密码本丢出来,我们分组作业,每个人拍一部分,然后再从窗户传回来给她。”
祝七点头:“传出去不难,难的是怎样传回来,我总不能每天都去给谈会长送吃的。”
“如果放一个篮子呢?”谈竞道,“从窗户上放一个篮子下去,拍完的密码本放在篮子里,让她拉上去。”
“可以是可以,但恐怕目标太大。”葛三爷摁灭烟头,把玩着手里的胶卷盒道,“先把胶卷洗出来吧。”
他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顿住:“我不能常常来你这里,你也不好频繁到兴义堂去,咱们换个地方见面,具体地点我告诉祝七了,回头他带你过去。”
谈竞拦住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他手里的胶卷:“什么时候能洗出来?”
“很快,”葛三爷在他肩上拍了拍,“辛苦你了。”
祝七在第二天一早接谈竞上班时给了他一封信,是根据拍到的内容破译出的密电内容,有相当一部分文字没有拍出来,但可以根据已有内容推测。递信封的时候,祝七脸色很不好,谈竞问了两句,他也只是说,你看了内容就知道了。
谈竞在车上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浏览完破译的电文内容,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祝七听见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汽车窗户上的窗帘拉了起来。
“这封信件,不是给你的。”祝七在前头开口,“是给秦广的,至于要不要向秦广坦诚身份,你来决定。我知道按照他们的规矩,一线人员并不一定非要知道密电内容。”
谈竞也陷入纠结犹豫之中,他手上捏着展开的纸张,上面用漂亮的连笔抄写了被小野美黛复记出来的密电,每一个电文下面都标注着对应的文字,有些没有破译出来,便用一个问号代替,那句话很短,内容正是:??蒋方??抵滨,注意保护。
全中国还有几个能被日本人看重的蒋方?这里的蒋指的自然是远在重庆的蒋中正,他的人到滨海,日本人剿灭策反还来不及,为什么会提供保护?谈竞在车里做深呼吸,抑制自己的怒气。一寸山河一寸血,中华大地上到处是为一草一木而献出生命的国人,但他们的统领却躲在满山鲜血之后,秘密与取走他们性命,践踏他们乡土的人碰面接头。
“没有破译出来的是时间吗?”他问。
“应该是,某日,蒋方代表抵滨,也有可能是蒋方某位具体人士的名字。”祝七回答,“拍到的密码只是一小部分。”
“要赶紧拍完。”谈竞说,“先拍完。”
他与请祝七捎口信给葛三爷,然后踏进办公室,秘书殷勤地迎上来,说在他进门的三分钟前,警察署打来了电话,说陆裴明要见他,请他抽空过去一趟。
祝七刚走,谈竞隔着窗户看了一眼,车倒还在院子里停着。他拿上外套出门,在秘书桌子上点了点:“会开车吗?”
“会。”
“那送我一趟。”
陆裴明比上次见面是狼狈多了,牢房毕竟不是宾馆,但和那些被左伯鹰重点照顾过的犯人比,他还是舒服。陆裴明连招供都很有水平,大小事件掺着说,真的假的掺着说。左伯鹰问的其实只有一件事,但陆裴明七七八八地交代了一堆别的,偏偏还都重要,逼得左伯鹰不得不去一一查证。
谈竞没有按照左伯鹰的要求去和他指定的人接头,他私下动用了自己的媒体关系,将他被抓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文章里半真半假地暗示了他的身份,搞地下工作的脑子比狐狸还精,看到这个阵势,不必接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下面该做什么。
谈竞到的时候,左伯鹰没在,安排了一位秘书接待,像上次那样为他准备了一间清净的审讯室。谈竞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掂在手里,问那位秘书:“不配合了?”
“非要见您。”秘书回答,“就只能麻烦您跑一趟。”
谈竞点点头,秘书为他打开审讯室的门,顺手将他的外套接走。陆裴明瘦了一圈,眼睛下面又黑青,看样子吃了点苦头。
“谈会长越来越气派了。”门关上的时候,陆裴明扯出一丝笑容,向谈竞这么打了个招呼。
“你把我叫来,总不是为了点评我气派不气派吧。”他提了提裤腿,在陆裴明面前坐下,然后挪了一下身体,挡住陆裴明手上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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