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贤似乎一夜之间对成婚一事放弃了抵触心,因为陶氏开始当着她的面对秦夫人提给她找婆家的事情了,而她却罕见地一言不发,吴心绎觉得奇怪,趁晚膳开席摆碗筷的时候悄悄问她:“怎么,想通了?”
谢婉贤笑了笑:“叫我娘去折腾吧,反正这个年里她也寻不到什么好人选,等年后我开学走了,就清净了。”
吴心绎笑了,调侃她一句:“原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她脸上笑着,眼睛里却有忧色,婉贤注意道,便问了一句:“大嫂,我怎么看你心神不宁?”
“你回来时在上海停了脚,”吴心绎像是正等她问这句话,立刻便开口问道,“你有没有见到你二哥?”
谢婉贤愣了愣:“我二哥跟陈家二哥一起南下去广州了,你不知道么?”
吴心绎心里咣当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就我去之前。”婉贤道,“陈家二哥带回来一个美国女友,吵嚷着要去广州瞧瞧中国的李将军,正好而二哥二嫂也没什么事,就一道去了……可能到年关会回来的。”
吴心绎脸色煞白:“他说他打算留在上海,帮衬家里生意的。”
谢婉贤不以为意:“可能好不容易闲了,所以想玩一玩吧,他什么打算,等人回来你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但谢怀昌终究没有在年关前回来,因为北京发生了一件大事——孙文先生病逝了。
谢怀昌是先于谢家所有人得到这个消息的,因为陪同孙文一同赴京的猪人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了广州,彼时广州陆军军官学校校长蒋中正正在带领其校内学子,打响一场镇压陈炯明的战斗,这位陪伴孙中山革命十余年,为他提供第一支军队,打下第一个地盘的亲密战友“残仔明”,终于不可避免的同他曾经的战友兵戎相见。
3月14日,孙文的遗嘱被《申报》最先刊登出来,以他的身体健康状况,其实已经无法在弥留之际写下遗嘱,而是由吴稚晖起草,诸人共同参与,最后由追随他近四十年的汪兆铭在病榻边亲口念给他听。
“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大道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
徐适年在北京读完这封遗嘱,谢道中在镇江读完这封遗嘱,而谢怀昌则是在棉湖之战后,才看到了北京发回的急电。
参战的学生不知道他们的领袖,国民党总理孙文先生已经与世长辞,看到遗嘱的也只有寥寥几位军官,因为谢怀昌是孙文亲自推荐来黄埔的,所以他成了第一时间看到遗嘱的那些人之一。
“我要给家里发一封报。”他反应平静,但语气却坚决,“校长,我申请使用电报机。”
蒋中正安排他在攻下惠州之后,可以使用杨坤部队留下的电报机,前提是他要攻下惠州。谢怀昌没有同他讨价还价,而是立刻领命,并改了话题:“总理去世一事,需要告诉学生们吗?”
教导一团的团长王柏龄立刻道:“哀兵必败这话你没有听过吗?战争还没有打完,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透露如此重大的消息给学生们?”
这个王柏龄在棉湖之战开打之时曾经以求援为名临阵脱逃,幸好学生军们军事素质优良,才没有被他扰乱军心,谢怀昌曾经在战后向校长蒋中正狠狠告了他一状,但蒋中正却状似未闻,除了将他从前线调回来,竟然再无处置。
谢怀昌不搭理他,两只眼睛只盯着蒋中正。
“告诉学生们,”蒋中正对王柏龄笑了笑,“是有一句话叫哀兵必败,可也有一句叫哀兵必胜。”
谢怀昌立刻道:“我去集合士兵。”
他转身便出去了。
吴心绎还在镇江等谢怀昌夫妇归来,她心里已经有了不祥预感,但感情却强迫自己去相信谢婉贤的话——谢怀昌只是陪远方来客南下散心。
她的心神不宁如此明显,以至于秦夫人都注意到了:“蓁蓁这两日看着魂不守舍的。”
吴心绎打起精神来笑答:“前不久接到我父亲的电话,问宁隐最近在做什么,就问了问阿贤,却得知他前不久跟陈家二爷南下了……听说南边两广正在打仗,因此就有些担心。”
她没有打算瞒着陈夫人,一人不可踩两船,南方国民党如今是吴佩孚的敌人,如果那边有人对谢怀昌眉来眼去,那么她势必要动用一切力量,将他拉回正轨——他可以不为吴佩孚效力,但绝不能去为他的敌人效力。
整个老宅,或者说整个谢家现在对吴心绎都客气的很,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她的父亲现在是一位举足轻重的军阀,他一战安湘、再战败皖、三战定鄂、四战克奉,“常胜将军”威名传遍大江南北,因着他的关系,控制江浙沪的军阀孙传芳也对谢家另眼相看,逢年过节的打点不仅一分不少,而且还颇为阔绰地要将江苏省长一职送给谢道中,并且在后者拒绝后,还强行给他加了个江苏省政务委员会最高顾问的虚衔。
有如此强硬的腰杆做靠山,吴心绎说话做事立即从容不少,起码是面对外七府的那些太太小姐们的时候,再也懒得上心思琢磨她们言语里的深意——她们言语里除了逢迎讨好,已经没有什么深意了。
秦夫人对吴心绎的态度没什么变化,她当初既然没有因为吴心绎的出身而阻挡这门婚事,如今便不会因为吴佩孚的官位升迁而对吴心绎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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