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安第二天早上起来,用过早膳,谢诚便来向他辞行。他们两人对接走谢福宁一事都只字未提,反倒是聊了不少朝局上的事情,谢怀安有意向他探听消息,谢诚心知肚明,便对他透露了不少内幕。
聊到中午,谢诚便客气的提出告辞,他临走时留下一张名片,将他办公室的电话和居所的电话都详细告知,请谢怀安“若有用得到的地方,但请吩咐。”
谢怀安没有推辞,似乎对他态度转变也早有预料。他要走,谢怀安还专门安排了车夫套车送他。那车夫正是昨晚同他玩笑打趣的吕贵,他似乎对谢诚上位的过程非常感兴趣,一路上问个没完,而且还没有眼色,在谢诚明显表现出不悦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追问不休。
吕贵将他送到镇江火车站,看着他检票进站后才回府,丫头们叽叽喳喳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打听谢诚的事情——她们还做梦想着嫁给这个出人头地的管家儿子呢。
吕贵叼着旱烟,一边眯着眼睛笑一边丝丝缕缕地像外喷烟气,挥挥手将丫头们赶散:“别做梦了,人家现在是个官老爷,能娶你们?”
有个长房里伺候的丫头不满地撅起嘴:“官老爷怎么了,还不是老宅拿银子买给他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急忙围过来追问内情。
那丫头笑了一笑:“昨日福大叔跟他吵架,我都听见了,他从老宅支了七千两银子投资革命,换来了这个官。你们也不想想,他那官要是自己考上的,福大叔一早就跟他上京城享福去了,现在怎么接都不走,还不是为了给他还债。”
吕贵震惊地将她看着,烟都忘了抽,急慌慌地问:“老爷有这么好心,愿意拿七千两银子给他买官,不给少爷买?”
丫头嗤笑一声:“二少爷的官才是自己实打实当上的呢,他好歹留过洋,那谢诚有什么?就打小陪着少爷们读了几年私塾,如今都能进教育部做事了,要不是偷钱买的官,哪有这么好的事。”
吕贵更加惊讶:“偷钱买的?他偷哪的钱,老宅的?老爷居然没把他扭送官府,还让他当官了?”
丫头更加得意:“除了老宅,他还能偷哪的,再说他当北京的官,老爷人在镇江,怎么管?”
吕贵倒抽一口冷气,若有所思地啜起了旱烟,那丫头众星捧月般地出尽了风头,如今也挥挥手准备去当差,临走还不忘教育那些一心飞上枝头的丫头片子:“他看不上咱们,咱们还不定能看上他呢,福大叔早晚要被撤下来,我看呀,没准是现在伺候大少爷的那个升平接管家的班,年前大少爷不才赐他姓谢么?”
她这么一说,丫头们都恍然大悟起来,纷纷觉得谢升平的确是要高升,一个个活算盘便噼里啪啦打了起来。单剩一个吕六还在原地蹲着,抽了一袋烟,慢慢站了起来。
谢怀安出门开小汽车,吕贵这样赶牛车的车夫便闲下来当门房使了,他今日不当值,跟门房打了个招呼,说要出门逛一圈,然后直奔江苏驻军的军部而去。
他这级别见不到什么高管,只有一个叫程演的旅长接待了他,高跷二郎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遭:“你说你有家产愿意献给部队?”
“是……是,军爷小人家是开……开药店的,愿意把店送给军爷,谋个前程。”吕贵弓腰驼背地站在当地,两手捂在小腹上,连抬头看人的胆量都没有。
程演嗤笑了一声,心里虽然看他不起,可看在药房的份上,还是按捺住了,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话:“好啊,你打算怎么把家产献上来?铺子和房契都有吗?”
吕贵从未想到程演张嘴要的居然是不动产,当下也瞠目结舌了半天,他自然是没有铺子和房契,但程演若一定要,造份假的自然也能造的出来,怕就怕谢道中在镇江势大,抵了他家的铺子,到时候程演跟谢道中一对,肯定要反过头来找他吕贵自己的麻烦。
他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道:“军……军爷,小人愿意把柜上和库房里所有的药品都献给军爷,那满打满算,也是有个几万两……几万块大洋呢,房契和铺子是小人的祖产,小人不敢做兄弟的主。”
程演皱了皱眉:“什么药房啊?”
吕贵满脸谄笑,刚抬起头,看到程演不耐烦的表情,急忙又低下去:“回军爷,是西药,西药房,军爷要是答应,小人现在就能带兄弟们去搬药。”
程演问他要放弃和铺子,原是打算私吞,如今却只得了一批药品,便有些不耐,江苏驻军是冯老总的部队,而冯老总又是袁大总统的心腹,军饷自然少不了,也不多他这万把块的西药。
他半晌没说话,吕贵那可被利欲蒙住的心便开始战战,似乎这会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立刻便开始后悔,暗暗期盼程演拒绝他,叫他将这桩荒唐事悄无声息地盖过去。
但程演却又发问了:“你想谋个什么样的前程?”
吕贵两股战战,下意识想给他跪下磕头,因此好一阵没说话,程演有些耐心用尽了,又催了一遍:“你想谋个什么前程?有胆子奉家产过来,没胆子张嘴谈条件?”
吕贵果真跪下了:“军爷折煞小人了,给小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跟军爷谈条件,军爷要是觉得为难,看不上小人的药品,那就……那就算了……”
“算了?”程演诧异地重复了一遍,“算了是什么意思?你莫非是瞒着父母兄弟来的,如今又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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