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是当真生了一辈子留在中国的心思,只是这话通过语言表达出来,总觉得苍白无力。他这么跟婉恬讲,婉恬不过笑一笑了事,同样的话说给婉澜,婉澜则要反问他立足产业及将来地位的问题,毕竟客居于定居到底是有区别的。
谢怀安找他说起药品一事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感激的——的确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方法,他在谢家的药品公司后面扮演一个幕后支持者的角色,依然是位不列颠爵士,受英国大使馆保护的人。
乔治抱臂靠在柱子旁,上上下下地瞧他:“不是说新娘的兄长就像父亲,你这么认真地帮我,难道是嫁女心切?”
“你最近中文简直突飞猛进啊,”谢怀安啐了他一口:“你知不知道我家阿恬还想永生永世不成婚,只与你书信往来,偶尔见面。”
“oad,”乔治感叹了一声:“千万不能这样。”
谢怀安笑道:“所以我愿意帮你,你就自己蒙着被子偷乐吧,还来装模作样说这些话。”
乔治对他拱手,学的是清朝人的礼节:“大舅哥,多谢多谢。”
谢怀安推开他的手:“别叫的这么亲热,等你说服了我家高堂再来拉关系不迟,我母亲听说你来,还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来了’,看来你的司马昭之心是存不住了,不如大大方方提出来。”
乔治摇头道:“你父母不想将女儿嫁给异族人,他们怕我欺骗她,我再怎么大大方方也没有用,这件事我另有打算,但现在还不能说,不过到时候或许要请你帮忙。”
谢怀安失笑:“不能说,还怎么请我帮忙?”
乔治道:“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澜不是吗?等她的婚礼结束后再说吧。”
谢怀安道:“玉集大哥还没有出孝,提亲最快也得是下个月了,婚礼或许得在明年,你等得住?”
“先生,”乔治道:“这可是有关漫长一生的大事,我希望它能有一个好的开头,所以不论多久都可以慢慢等。”
谢怀安在他肩头拍了一下:“那我们不如抓紧时间,在你的计划开始之前就将药品做起来?”
乔治可以联系到欧洲很多国家的药品公司,他们愿意为谢怀安供货,市场初步是选在镇江的,通过谢道中的关系,他可以为江苏驻军捐献适量药品,而通过徐适年的关系,一批同样的药品可以送到南方革命党人手中。
婉澜取笑他:“真是简单粗暴,生怕他们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谢怀安双手一摊,满脸无辜:“知道就知道了呗,谢诚前前后后从府上支出去七千多两白银,若真打的是咱们家的名字,那也算得上是革命元勋了。”
婉澜道:“你这么肯定革命党能拿江山?”
谢怀安道:“不知道,但多一手准备总没错,现在全国上下人心惶惶,革命党能不能拿天下不能说死,但大清的江山的确是要到头了的,到时候总不能被洋人瓜分了咱这么大的地盘吧,还是支持革命党更好一些。”
婉澜点了下头,将手里一份报纸交给他:“你或许还不知道,日本前首相伊藤英明死了。”
她递过来的报纸正是谢怀安先前提过的《民呼日报》,他吓了一大跳:“你怎么敢堂而皇之订这一份报纸?还送到府上来。”
“没有,这是徐先生让阿贤带来的,”婉澜道:“你说的的确不错,文笔老辣犀利,针砭时弊毫不留情,他这么说伊藤,我看这报纸是保不住了。”
谢怀安一目十行地看完:“四先生在上海成立了预备立宪公会事务所,代表们都差不多到齐了,推了建咨议局副议长刘崇佑主持会议,这就准备上京情愿了,若是朝廷在这个当口封了《民呼日报》,恐怕各省代表们要群起而攻之了。”
婉澜反问道:“朝廷怕读书人还是怕日本人?”
谢怀安一怔。
“这报纸是保不住了,”婉澜又重复了一遍:“你若真想亲近那位于先生,不如趁这个机会为他提供些帮助,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被婉澜不幸言中,十一月十九日的时候,上海派兵去租界抄查了《民呼日报》的编辑部,同时发文严令禁止任一印刷厂再刊印此报,此时距离这报纸复办只过了四十余日。
三十年前逝世的英国人查尔斯·罗伯特·达尔文提出弱肉强食的法则,说这事自然社会动物与动物之间的生存规律,但显然这规律也可以运用到人类社会中去,日本人有枪炮,但书生只有一杆笔,这个选择题显然不必思考就能做出答案。
只是对紫禁城里的那些统治者来说,每一个选项都是正确的,每一个选项也同时是错误的,只不过后果发生的时间来临早晚而已。
谢家对这件事全部袖手,甚至连旁观都没抽出时间,因为陈暨出孝了,他请族中长辈向谢家过大礼,正式提亲。
送知贴那一日,婉澜又被盛妆打扮起来,谢府上下喜气洋洋,虽没有挂红绸,但灯笼倒已经早早装上了。陈家要随知贴一道往谢家送八身绸缎衣料、一对戒子、一对耳坠、一套头饰、一条勒子和几块内衣料,这些都要送到婉澜跟前请她亲自过目。每一样礼物上都有陈暨亲手写的条目,下头还附诗,婉澜一条条看了,满面笑容地向大冰太太道谢。
此刻距离陈夫人第一次上门已经过了三年有余,这门亲事初初定下的时候,两人都是满心不情愿,今日倒成了喜结良缘。婚礼定在春暖花开的三月份,因为两人都不信教,陈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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