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良环顾着四周,此刻已近黄昏,稀薄的暮色让目力所及之处变得柔和起来,像是抹了一层温柔的蜜。那些毫无章法的建筑、破败的招牌、开裂的门扉、旁逸斜出的晾衣杆、遍地湿润的水渍,一切都被熔金般的落日之海渐渐淹没。
这盘踞在城市地带多年的城中村慢慢褪去了白昼中坚硬粗砺的面孔,让人渐次遗忘此地的嘈杂、拥挤、气味与多艰的生。
即将被竖起的夜幕中,可以闻到人间的烟火香味,无论是怎样的背井离乡与独立支撑,至少此时,它要满城炊烟,宛如无法折返的原乡。
“啊!很熟悉呢!”阿力从一团光焰中现出身形,他们落脚的阴暗巷尾,自是无人得见。
“你曾经住过这里吗?”千良发问道,一边在探寻着星铎的身影。
以术式增强的目力之下,那蛛网般密集的巷道仿佛画卷一般徐徐铺展,榕树喷吐着苍绿的华盖,藤曼爬满青灰的砖墙,那些暗绿的色泽仿佛铜绿般堆积,遮住了破败的屋顶、乱发般纠缠的电线。
“当然住过啊!”阿力的笑容云淡风轻,“当年能租得起这里的房子已经是万幸了。我初中都没读完就出来做事了。
只是小孩子,又没什么文化,能找些什么工作呢。更多的时候,我们在建筑工地用塑料布搭个棚子,几块木板就是床铺了。
也有找不到活的日子啊,就随便在高架桥下、烂尾楼里、地下通道、背风的角落住上几晚,能遮风挡雨就行。”
千良有一瞬间的动容,他虽知阿力出身草莽,但往昔种种,阿力没主动说过,他便也没有去问。
他看着眼前古铜色面孔的少年,有着修长有力的躯体,永远一副少年热血的模样。那俊美的身材绝对不是精细训练的成果吧。日夜辛劳浇筑出的完美雕塑,如此鲜活,光芒耀目。
他终于理解阿力因何这样珍惜那间的旅社,对美食一贯情有独钟。想来往昔的每日劳作之后,陪伴他的也只有一碗白饭、一盘白菜、一瓶辣酱吧。
他想起星铎关于这次事件的占卜,其中凶险大概阿力并未领会,阿力就是那种相信车到吧。但身为巫者,自然知晓占星者的分析意味着什么。
他亦知晓里会的执律者一直面临怎样的挑战,因任务而横死的前例更是不胜枚举。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死,就像不知道明日的阳光是否依旧明媚。
他心中忽而有了决意,虽然自己还如此年轻,但依旧要留下些嘱托。自己的信托基金要留给阿力,让他毫无挂碍地完成修行。人类供奉神明自古皆有,自己身为巫者,既然没有可以发生共鸣的神明,那么这样做,也没有什么奇怪吧。
星铎的身影打断了他的思绪,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们,正在一处仿佛摇摇欲坠的楼房之前向他招手。
他拉过阿力的手,一路飞奔,黄昏的街道,人群已然聚集。他不敢再使用术式,引人注意。好在这挤满人家之地,少年的呼啸而过简直日日可见,除了他们偶尔踢飞脚下的垃圾,便传来一句句“作死”的怒骂。
“就是这里?”千良大口喘息着,身为巫者,力量主要依托于精神,所以他并不擅长有氧运动。
“啊呀,你剧烈运动之后,怎么一点都不优雅了呢?”星铎看到千良的样子,又露出了喜笑颜开的毒舌本色,“四体不勤的富家少爷啊!”
千良瞟了一眼满脸得意的星铎,“你不也差不多,别告诉我你这个观星人是什么壮汉。现在,说重点!”千良恶狠狠地说道。
“好,好,真怕你把我冻成冰棍或者浇个落汤鸡呢!”星铎佯装着惧怕,“就这栋民宅里。”
星铎竖起大拇指,指着身后那幢满是尘土的民居,从下而望,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扇玻璃窗中透出黯淡的灯光,余下的玻璃仿佛都蒙着一层寒冷的阴翳,即便在夏日燥热的空气中,依旧是仿佛一只只冷眼旁观的眼睛。
“你们不要小看这里,一共四层的筒子楼,住着几十户租客。”星铎仰望着眼前的屋宇,“我认为这栋住宅今晚应该会有三人丧命,但其中二人的结局似乎有些模糊不清。对了,阿姨警察说她也稍晚一些也会过来。”
有年轻的男人经过他们身边,星铎立刻收了声,并轻轻掩住了鼻子。千良笑了起来,他知道星铎一直有些洁癖。
那个男人大抵忙于谋生,亦不修边幅。他的头发已经不短了,乱蓬蓬地纠缠在头顶,参差的胡茬让他看上去颇显老态,t恤已经看不出是烟灰色还是灰色了,仔裤的裤脚沾满了泥土,身上混合着劣质香烟、汗水和兽类的气息,此刻他的嘴上依旧叼着烟。飘散着刺鼻的气味。
但他怀中抱着的笼子里,却伸出兔子小小的脑袋,毛茸茸地像个玩具。星铎很有兴趣地看着那些长耳朵的生灵。
“你想买一个吗?你从小就喜欢那些毛茸茸的玩具呢!我记得你家里有很多个。“千良像是因为终于找到机会反击星铎而一脸揶揄。
“我才不要,你根本不知道兔子尿液的气味是怎样的?”星铎声调很是不屑。
“那个男人身上就全是兔子的气味,他应该在自己租住的屋子养兔子,再拿到商业街或者校门口兜售。看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会清扫房间的人,如果不勤于打扫,兔子的气味一定会让邻居非常厌恶吧……”
“啊!”三位少年一起惊呼起来,飞身就要冲进居民楼内。
楼内忽而传来一声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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