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露凝白蘋洲,珠箔飘灯向红楼。残星斗转如奔马,阅章寸飚不肯留。
怀袖一盏,郭外青山,千家幕雨水声哭,记作别后,不敢相逢。
程奔马一程恨,几回魂梦,相对如寐与君同。
离衡阳不知去几百里,山路便愈发不好走了起来。
叶琳琅费了好大劲才从飞鹰堡石级而上,去了趟蜀中。
……
天府之国,沃野千里。
分鬃江由西北向东南延伸,支流茂密繁多,江上沙洲鳞次栉比,绿意盎然,自蜀山望去,宛如烈马分鬃,奔流不息,湍急处如万军擂鼓,昼夜扣人鼓膜,而潺爱处,又累月冲刷塑造岸边沃土,令住人得以安居乐业,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而分鬃江的干流之上,湍流咆哮,如数以百计的野马嘶鸣。如此险处,只见一道如虹的十五孔桥沟,通东西两岸,屹立在汹涌浊浪之中。桥顺流而下七八里,水势渐缓,便是分鬃江上,最为繁盛的港口太平渡。听闻太平渡里,每日便有数百余船只来往,不论官船商船或是载人的客船,皆要来此补给,是以不少人便在这太平渡边定居,以做些生意供艄公水手消遣。
叶琳琅看着这易受难攻地势,突然觉得,这种地方,倘若真的有人准备造反起义,怕是很难镇压吧。
这样的念头不过是一瞬见,反正无论如何,这些都和他,和她父亲无关了。
……
大楚十三年,飞鹰堡堡主突然起兵,在蜀川起义。
皇上派遣大量士兵镇压,均未果,只因为这飞鹰堡堡主的军师,实在是行事过于诡谲。寻常士兵根本打不动他们。
后世记载,当时百岁老人均称,这军师是当年辅佐元祖上位的皇后娘娘之父,想来是因为对先皇失望,对百姓失望,才大开杀戒。
实际上,这不过是无妄之叹罢了,叶琳琅的父亲叶将军,早就抛却了功名利禄,成日历陪着自己夫人游山玩水,不问世事去了。
这场动乱,这战火,就这样延续了十八个月。
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皇上派出了那么多将士,均未能成功,最后逼得皇上亲自上阵。
那是一场以为惨烈的战争,虽然大获全胜,却也牺牲了皇上的性命。
叶琳琅在蜀中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颤抖了一下,但是她已经觉得心脏是麻木的,很难感受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痛苦了,所以似乎也就疼了一下子,也就过去了。
江山稍微动荡了一番,但也很快回到了正轨,新皇即位,这也不过才过去了十三年罢了。
一切有一次万象更新。
叶琳琅其实还算年轻,可是她也开始觉得自己渐渐的衰老了。
这种感觉,像是生命在一点一点被掏空了,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恐惧的。
游山玩水之后,就更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格外空虚,好像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起身来了。
叶琳琅整日里竟然愈发不知道究竟应该做点儿什么事情了。
……
叶琳琅家里今天来了个不速之客。
叶琳琅看着这个人熟悉的脸庞,竟然有些无语凝噎的感觉。
来的人并不是旁人,而是已经在史书上变成了前皇帝的陆云浣。
当真是有意思,这皇上当够了,学会了假死逃避责任。
久别重逢的恋人,相顾无言。
叶琳琅沉默的看着陆云浣,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什么好说嗯?难不成还要说一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那她可是真的有什么疾病了。
陆云浣看着叶琳琅,目光里满满都是痛惜,他喃喃道:“琳琅,你瘦了。”
叶琳琅翻了个白眼儿,回答道:“这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陆云浣听到她这样冷淡的回答,心头一痛,说道:“对不起琳琅,我终究是让你失望了。”
细雨倏然间就下了起来,牛毛细丝一般,不紧不慢,凉凉的,潮湿的。
叶琳琅的居所,此处正是青灵山附近,青灵山地处中原腹地,三山二水交错灌流,因山势险要,几处飞瀑千尺,白练横空。山雨来时无方,倔着脾气不欲停,依旧是淅淅沥沥地下。
“万仞山头隔尘寰,千里道行拦路难。山雨怎堪情人泪,该收啼巾愧自惭。”
倒是应景。
叶琳琅忍不住笑了一声,不知道在笑什么。
陆云浣只觉得心脏更疼了,他喃喃道:“琳琅,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办法……我……”
没有办法又是这样的借口,又是没有办法。
叶琳琅心里只觉得失望。
找什么借口呢?从前在臣子们的逼迫下停妻另娶,他跟自己说,“叶琳琅,我没有办法。”。现如今,他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要跟自己说一句,“叶琳琅,我没有办法。”
她嘲讽的看着陆云浣,说道:“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皇上的苦衷,与我无关紧要。”
她说完,便不肯搭理陆云浣了,回过头去,吩咐身后的侍从,说道:“这雨下的我心烦,你扶我回去。”
侍从领了命令,带着叶琳琅正准备离开,天空大晴。
此时,日沉西山,霞光万丈。炽红的虚影,被灼热的空气摊开,日影下勾勒着两人对峙相抗,两人针锋相对的水墨剪影,那头桂月方才露脸,是苍青湖海里,满盘的白玉。
日月辉映,却彼此不言。
从前相爱的人,从前并肩作战的人,如今终于是成为了敌人。
他们终究是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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