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御书房查案之事的源头本是年前,阮月自外头寻着了早年在皇主陛下寝宫衡博宫宫中当值的程内侍。
程内侍因年岁渐大,腿脚再也不便,故在阮家变故之前便告老还乡去了。
阮月从母亲口中得知,这程内侍因着家中有兄弟妹子受了阮父恩惠,便是在宫中也照应得当,曾与阮家十分亲近。
阮月恐此行径会将京中仇敌引向程内侍,以免不测,她便以司马靖新帝的名义修书一封表以询问,托了师兄苏笙予带去。
直至这几日他才将信送回,信中却毫无有利之词,难免令人疑心不止。
阮月毫无气馁,既是这个法子行不通,又心生二计。
历年来京中大案皆是由大理寺掌理,但阮父那时的已娶二公主司马芜茴为妻,是为当朝驸马爷,乃皇亲,这事儿便只得由先帝亲自处置。
阮月想着便着阿离四处打听,这叙述父亲之案的卷宗果然存放于御书房内,故趁着年尾年头这些个奴才松散,才每每夜探御书房,却瞧着司马靖总是坐在案前,从来不曾进去过。
这御书房戒律森严,藏书之地更是暗器重重,除帝王外,旁的人是一概不可靠近,否则,小命难保矣。
阮月自诩身手不凡,不与凡夫俗人一般,便一连多日来此探求。
阿离虽为阮月心腹,却心无城府,因怕她兜不住事儿,故只得夜夜将她遣开才好行动。
阮月伴着鸱鸮鸣音跳上了城墙,她俯身瞧着下头,四处光亮皆隐约闪烁,若有若无,只正中方御书房处还灯火通明,从不曾间断过,想来这司马靖定是又在挑灯理国事。
“等不得了,若是再拖延几日,怕是出宫后更加无法进入御书房内……”阮月轻声自语。
随后她迅速轻踏瓦沿,在御书房上头站定,将前头几日布好了虚掩着的黛青琉璃瓦片拨弄开来。
阮月左右打量,见毫无异动便趴在了一旁,一身夜行衣恰恰融于黑暗,她眼睛往里头探去。
只龙案之上一沓沓的卷宗摞得一尺般高,司马靖正埋首于内,偶一抬起头揉揉眼睛。
想他自两年前亲政后便年复一年都是俯身于这案前,从未有一日踏实歇过。
阮月想着想着,不禁心头一颤,长叹道:“唉……皇兄总是如此,为了国事儿,毫不惜待自个儿的身子,倘若累坏了,留下个什么病端可怎么好……”
忽然一阵开门之声将阮月吓了一跳,她心想着,定是伺候之人前来催寝了,阮月立时竖起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好伺机遛了进去。
司马靖从案前行下,问道小允子:“怎么样了?”
“回陛下话,奴才都打探清楚了,正如梁大人所言,那姑娘确是自八年前便养在梁府的,闺名唤作子衿,是梁大人亲手提的字,梁大人还亲身授她诗书礼乐,这子衿姑娘书画一绝,胜过许多爵门闺眷,长相也十分讨喜可人,陛下现而可放下心来了。”
“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倒是个好名字……”
司马靖思来,这梁拓早年丧妻,又不曾续弦纳妾,常年只一子相伴,想是八年前喜得了一女儿,故而取名子衿以悼亡妻,想必也是重情义之人。
司马靖叹了口气,倒不是恐她仪表不妥,也未疑心梁拓荐义女入宫有何目的,只是心下不知为何却像压了块大石般喘不上气儿。
罢了罢了,如今天下未定,边境不安,衡伽国眼看着便要攻入国土,可是……
“陛下……”小允子见他许久沉默未语,开口劝道:“陛下,三更时分了,也该歇下了,要保重龙体!”
司马靖前后徘徊了两步,悠然返回案前,站立许久才道:“小允子,明日你便去梁府上宣旨,纳梁拓之义女入宫为妃,位列四妃之首,暂掌风印,协理后宫。”
“皇兄竟真会为了不受胁迫,情愿纳一个毫不相识的人进宫,可……”阮月忽而脚下一滑,好在手指迅速抓着了那琉璃瓦。
残渣顺着缝隙沙沙地落了下来,正正撒在司马靖的案桌之上,偏这时只小允子在一旁收拾着茶盏,他狐疑抬头瞧了瞧,并未见异象,便只在心里嘟囔着奴才们未清扫干净。
阮月左右瞧着,这司马靖仍未有归去之心,怕是今夜又要宿在御书房内了,她依旧无法入内,便一人游荡着去了御花园后湖旁。
阮月思绪不安,时而忆着从前同皇兄一同上下学的日子,不禁冷笑出声:“阮月啊阮月,皇兄素日待你好,只当你是妹妹罢了,你竟还异想天开,动那不该动的心思,可真是好笑……”
阮月也不知究竟为何难过,却恍恍惚惚潜回到益休宫中,辗转至天色渐亮才迷糊睡去。
几日之后,元宵将至,惠昭夫人等众亲眷本也都该打道回府,却被司马靖突如其来的册封大典,打破了归程……
“主子……”阿离蹑手蹑脚的进了阮月的房间,见她还病着,刚涌上舌根的话便又压了回去。
“你说吧……”阮月无力地转过了身子,依然躺着看向她。
这除夕大礼已过,陛下的册封大典在即,阮月因着伤心,夜里又受风寒,她大病了一场。
阿离见她病着,主仆情深,实在不忍再因着司马靖的事儿来扰她。
她吞吞吐吐:“夫人叫着奴婢来传,说是陛下传了圣旨,邀小郡主年后一同拜访北夷国……”
阮月缓缓的坐起身来,嘴角微微弯着,似笑非笑的沉默,明白皇兄也是怕她心里难过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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