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沉默思考片刻,只见最左边的舒国平猛地向前一步,率先答道:“世子有问,学生不敢不答!”
舒国平道:“天下之乱,始于万历末年。先有万历朝的三大征,然后是天启朝辽东野猪皮的七大恨,再后是本朝初年陕贼大炙,流窜无定,迭祸名城。崇祯七年,流贼入川,荼毒川北川东,夔州府失守;崇祯十年,闯贼入川,数十座大城转眼易手;此次献贼入川,已是近年来第三次!官军布置失措……”舒国平一口气说急了,补了气接着说:“杨文弱(杨嗣昌字文弱)自以为是,布下所谓‘四象六隅’之策,稍有斩获便洋洋得意。故知陛下以天下诸军尽付不知兵之人,何其缪也!先是献贼玛瑙山(今万源市东北十余公里)大败,杨贼却姑息养奸,令献贼死灰复燃。杨贼情急之下又驱贼入川,荼毒川民。献贼攻泸州,泸州坚城,三面环水,监军万元吉意以泸州为饵诱献贼,主力步兵于立石站设伏。杨贼不听,泸州兵薄,以致城陷。邵捷春也不知兵,以张令将数千弱兵,分守夔州三十二道隘口,兵分势弱;远置秦良玉于重庆,距张令数日之遥。献贼集全军之力猛击张令,秦良玉道远不能救,张令死而良玉又焉得不败?秦将李国奇、贺人龙骄淫难制,楚将左良玉养贼自重,川将方国安无能至极,丢兵失将,唯收残兵自保尔!天子……”
看来满门的血仇不是几天时间可以抹掉的。骂督师、骂巡抚、骂总兵,当舒国平最终提到天子时,朱平槿已经把茶盏端起来了。
“天子乃有为之君!圣上殚精竭虑,夙夜操劳,可惜朝廷这帮文臣武将都是误国之臣!学生以为,献贼以走制敌,必定选个有利之地,以逸待劳布下包围,等待身后穷追之猛如虎自投罗网。待收拾了猛如虎,即可轻松冲破杨贼包围,重回楚地。放眼楚地,除左良玉外,已无大将,献贼回楚如同鱼儿重回大海,无人可制也!”
“唏,”朱平槿倒吸一口凉气,人才啊。朱平槿知道未来,这舒国平的推测竟与历史发展惊人一致!看来舒国平的脑袋还是清醒的,并没有被仇恨冲晕。仅凭舒国平上述一番推测,自己也要大用。不过朱平槿还是要再试试他,看出问题容易,还要能解决问题。
“如舒先生所说,本世子且为之奈何?”
“献贼入川,抗贼者何人?官府?非也;百姓,亦非也。抗贼者,士绅是也!”舒国平自问自答,看来这些个问题早在脑中思考过,所以并没有被朱平槿难倒,“士绅,或致仕官员,或未仕举人,或秀才,或商人,皆为有家、有土、有财、有力之人。贼至,百姓可跑,他们不能跑。跑了,人财俱失。”舒国平没有发现旁边有人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只顾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士绅或居于城中,或居于乡野,上结于府县官吏,下威于无知小民。献贼此番入蜀,朝廷全无防备,至于县乡村野更是一无所知。故而献贼兵锋所至,无不望风披靡。只要朝廷鼓励乡民团练武装,学生以为,蜀地乡绅为了保乡保家,必定集村结堡,拼死相抗。一堡杀贼十人,万堡杀贼十万,如此贼人即便长驱直入,粮草不济,又能走得多远?”
确是人才,朱平槿下了定语。建立和依靠地主武装剿杀农民军,历朝历代都这样搞过,比如曾国藩、左宗棠都干得很成功,是一条完全可行的措施。最重要的是,舒国平明确了依靠地主阶级镇压农民军的思路。穿前太祖曾有名言: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地主阶级为了本阶级的利益,天生就是农民军的敌人,是朱平槿最可靠的盟友。喔,‘盟友’这个提法不准确,朱平槿想,鄙人一家就是四川最大的地主,所以老子就是四川地主阶级利益的总代表。于是,阶级立场终将驱使鄙人去镇压农民起义,沾满人民的鲜血,用人民的鲜血染红自己的顶子……。哎,不对呀,鄙人几天前还站在人民一边当革命党,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代表……代表……难道今天鄙人就站在人民的对立面了?这弯也转的太大太急了,简直跟当叛徒没有什么两样……难道一个人出生的阶级真的对他的潜在行为模式有决定性的影响?……舒老大爷的这个子侄辈人才啊,再看看他教的其他学生如何?
待舒国平言尽退下,朱平槿眼睛看着李崇文,听听他能说些什么。
只见那李崇文低头垂首,一言未发,突然抬起头来,双眼通红,泪珠四滚,两肩抽搐,猛地向前一扑,跪倒在地,顿首磕头,嚎啕大哭起来:“学生不忠不孝,贪生怕死,丢了爹娘。学生真该被扒皮抽筋天打雷劈上刀山下油锅啊……”
这群书生在世子接见前,曹三保没有时间搞清楚他们的详细经历,只是大致听了舒师傅的简单介绍。眼见世子爷惊骇莫名,曹三保连忙附上去,向主子禀报这个李崇文的苦难人生。
人说幸福都雷同,不幸千万种。这个李崇文的苦难历程有点与众不同。
李崇文是梓潼县人,原本也是小康之家。父母双全,膝下独子。少年秀才,春风得意。崇祯十年十月,李自成自宁羌州(今汉中宁强县)破七盘关和朝天关,占领四川广元县。入川后一路南下,如入无人之境,前锋直逼梓潼县。
那日李崇文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披红挂彩,吹着喇叭,抬着花轿聘礼,离城十几里接媳妇去了。中午时分,李崇文接了新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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