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军拔营起行。
丁渺率轻骑二百军前斥候,以五人为一组四出哨探,轮番更替,远至八十里外。将军韩述、黄肃各领轻军二百为左右军,沿大军通路两侧的山脊前行,掩护全军两翼。刘琨率中军主力骑兵二百、步卒千余次之,一众僚属随同。护军将军令狐盛催动流民、辎重为后队,跟随前进。
陆遥与薛彤二人本应随刘琨本队,怎奈何云被匈奴人折磨了一日,伤势沉重,实在是骑不得马,只能找了块门板挂在两马之间,用门板载着他,缓缓前行。二人于是向越石公恳请,索性暂与流民辎重一道。
这片山地很不好走,因而大部队的行进速度比预想中更慢。直如乌合之众的流民一步步地磨蹭。如果日落时还赶不到涅县,恐怕今天就要在野外宿营。刘琨和他的亲卫们一个时辰前就已赶到前方去探查地形,至今还没有回转。
这种情况最是危险。原先刘琨麾下部伍虽少,却十分精锐,便如一条凶猛快速的小兽纵横千山万壑之间。除非匈奴本部大军出动,否则谁都奈何不得。可是带上这些流民之后,声势盛则盛矣,小兽却长成了肥胖狼夯的大猪。万一匈奴驱兵来战,情况大是不妙。
此刻,蜿蜒的的队伍正沿着山间道路行进。这支队伍除了少许维持秩序的士卒外,几乎都由流民组成。放眼望去,他们个个衣衫褴褛、身躯羸弱,前行的步履迟缓而疲沓,仿佛只是凭着惯性在一步步蹭动。
这些人们大多数是上党东南诸县的居民。他们迫于匈奴威逼,先是向北部的壶关一带逃难;随后匈奴大军开到,将流民大部杀死或掳掠,剩余的人只得四散遁入山区苟延残喘。直到刘琨招募流民的消息传开,他们才陆陆续续地下山来投靠。然而刘琨限于粮秣物资极度紧张的局面,并未能给予有效的赈济。
显然,过去那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使他们很难应付长途跋涉的体力消耗。陆遥不止一次地看见有人走着走着,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无法唤醒。也有人走累了,坐在路边休息,然而身躯突然脱力,于是靠着石头或是树根,就那样死去了。或许是严酷的世道让人们彻底麻木,他们的亲戚、或是同乡,几乎不会为了亲人离去而哀恸,只是黯然从尸身上取走一切可用的东西,继续前行。
几名骨瘦如柴的老者簇拥着辆破旧的板车艰难前进,板车忽然咚地一声歪倒,一只木轮陷进了地面的裂缝中,吱吱嘎嘎地扭动着拔不出来。车上一个瞌睡的半桩孩子被车辆的震动惊醒,茫然睁眼四顾,顺手把鼻涕抹上身边肮脏的包袱皮。这里是山路狭窄之处,板车一停,身后的队伍也不得不停下。一名流民头领过来看了看,有气无力地挥手招呼道:“来几个帮手的,推车……”
陆遥拨马给那些过来推车的汉子让出道路,看着那一张张疲惫的面孔从眼前鱼贯而过,不禁叹了口气。
薛彤从一片高坡大步下来。他落脚沉重,带动不少碎石哗啦啦地滚了下去。经过高坡下的流民们避让碎石,行进的速度越发慢了。
“道明,你看到越石公的部下们了么?薛彤的脸色颇有些激动:“这可都是精兵!洛阳禁军号为天下精锐,真是名不虚传!”
陆遥瞥了薛彤一眼。
薛彤作为身经百战的军人,自然不像陆遥这样大发悲天悯人的情怀,而会集中精力注意行伍之事。
他几番登临高处,远眺前方晋军各部的行动。虽然距离稍远,但以他的丰富经验,仅仅从行军时的步伐、队列等细节表现,就可以判断出刘琨带到并州的将士都是少有的精锐。
“那些不是洛阳禁军。”陆遥看着眼前一队队流民经过,情绪怎么也做不到像薛彤那样高涨。他淡淡地道:“洛阳宿卫七军五校和牙门三十六军,虽然俱以精锐闻名,其实武备废弛很久了,早在太康年间,就已经只是些吓唬人用的样子兵。何况这几年来宗室诸王彼此攻伐,禁军多有参预其中,损失极大。如今的禁军,不过是朝廷在东海王默许之下临时招募壮勇组成的乌合之众,是根本派不出这样一支人马的。”
他想了想,又道:“我估计,这些将士原先都是越石公的私兵,只不过新近归属并州刺史的州郡兵编制。“
“私兵?这么多?”薛彤微微吃了一惊。
陆遥颔首:“越石公转战大河南北,手头自有实力。”
薛彤犹疑道:“我记得本朝军制,食邑五千户的诸侯王,王**也不过一千五百人。越石公这样的兵力已经及得上普通诸侯王国的标准。若以精锐程度来看,只怕还要强出许多……这岂不是有违朝廷制度么?”
“老薛,你对朝廷制度倒是熟悉。”陆遥冷笑一声:“可那都是哪年的黄历?如今的宗室诸王,谁不是拥兵数万数十万?越石公骁勇善战,是东海王倚若长城的方面大员。他有私属若干,连东海王都不介意,你操什么闲心?何况,越石公如今身任并州刺史,这些人马不就是并州的州郡兵了?”
他猛地挥手指向于路挣命的流民们,话声中带了些许压抑不住的焦躁:“你看看,胡虏肆虐,万里腥膻如许,黔首苦难至此……你倒有心思盘算刘刺史的私兵!”
薛彤瞪着陆遥,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嘿!”了一声,便不开口。
过了半晌,陆遥抱歉地道:“这些日子看多了军民的苦难,以致心中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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