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言没答,因为卫初晗也不需要他的答案,她直接走了过去,远远地露出笑意,“老人家,我想问个路……”
卫初晗才说了一半,声音就戛然而止,怔然不语。从洛言的方向,能看到少女面对着转过身来的苍老人家,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心下一顿,快步上前,拉住卫初晗的手。与此同时,洛言心中被巨大的恨意浇灌,这当然不是他的情绪。
他握住的手,在轻轻颤抖。
一时间,看向老人时,洛言就已经明了,这个人正是当年那个猎户,才会让卫初晗情绪如此不正常。于是,最后,还是沉默寡言的洛言,先替卫初晗开了口,“老人家,天色已晚,我们在山间迷路。请问您家离这里远不远,我们二人可不可以借宿一晚?”
老人年纪大了,卫初晗笑着开口说话,他都没有听清,只茫然地抬头看人。到底是洛言这个习武之人,声音稍微大了些,他才听清。老人脸上露出客套欢迎的笑来,连连说,“小老儿家就在山上,离这里不远。两位稍微等等,等我拜完故人,就带你们家去。”
洛言点点头,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不再浪费口舌了。他只轻描淡写地看了对方一眼:老人年纪已经这么大了,看上去有六十了,那十年前,他也已经五,十多了,长相看上去不是大恶之人,还很和善可亲。无论哪个时候,这样的老人如果谋害卫家,不说洛言对付得了他,卫家那些侍卫也对付得了。大约正是这种认知,蒙蔽了卫父,让他对这家子放松了警惕。可世事难料,卫父记得防卫别的人,却偏偏跌在了这么个老头子身上。
洛言想的,又何尝不是卫初晗所想?
她又是气恼,又是悲凉。如今见这么个老人,恨不得立即杀了他,让他家破人亡,让他也尝尝当年自己所感受的那种绝望之感。但她忍了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这个老人如果莫名其妙死在了外边,家人顶多认为他糟了意外,又怎么可能像她当年那样伤心绝顶,气郁难平?
她忍着不耐,等着这个老人起来。
但看着看着,见他始终不紧不慢地烧着纸钱,卫初晗不觉问,“你家有人过世了么?你在给谁祭拜?”
“哦,姑娘误会了,小老儿家中人过世,坟墓是不会置在这里的。这是我一位故人的坟墓,十年前,小老儿不小心害了他,害得他与女儿分离,惨死山间。小老儿很是后悔,可他当年只在家中借宿,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太清楚。于是,他死后,我偷偷藏了他的尸骨,只能在这里给他立个无字墓。年年祭拜,只望他地下有灵,能谅解小老儿当年的错误。”
卫初晗心中大震,久久不语。连洛言的目光,都重新投到了老人家身上。
这时,老人已经烧完了纸钱,老老实实磕了几个响头,颤巍巍站了起来。他两手扶着膝盖,身体慢慢向上,洛言二人注意到,他的腿似乎不太好。
老人祭拜完了故人,正要领着这两位客人回家去。却听那少女忽地开口,“且慢。我与这位、这位……这位前辈颇为有缘,能在山间遇到,我也该、也该……拜一拜他。”
她话说得磕磕绊绊,甚至说到“这位前辈”时,眼中已经噙了泪光,声音哽咽。当她说完“拜一拜他时”,连那位老人,都听出了她话中的痛意。
而卫初晗,眼中打圈的泪,在她跪下去磕头的那一刻,尽数下落。
她无声地流泪,悲伤弥漫,却也无济于事。
这里面的人,是父亲。她知道。
除非十年前,这个老猎户丧尽天良,不仅害了她父亲,还害了别的过路人。但看这位老人如今的态度,那坟墓中躺着的人,分明就是她父亲。
时隔十年,她才知道,父亲还有残留的尸骨,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时隔十年,当她再次见到父亲时,当着那老人面,连一声“爹”也不能叫,只能哽咽叫一声“前辈”,以陌生人的身份磕拜。
可在心中,她已经重重喊了他无数声“爹”。
在卫家,最疼爱她的、把她捧到掌心的,便是父亲。当年卫家的遭遇,卫初晗本该惨遭羞辱,跌至人间最贱,永世不得翻身。可父亲宁可冒着抗旨之罪,也要把她送出去,从而让卫家的罪状更重。
为了她一个人,父亲不惜与族人的利益为抗。
可就是这样,最后,父亲也是身死异乡。而她,死了整整十年,才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那十年啊,卫初晗日日煎熬,觉得自己落到生不生、死不死的下场,很是对不住父亲的牺牲。
坟前青草已经被拔得很干净了,死去的人,却并不能复活,重对她展颜而笑——
她真是恨这家猎户啊。如果不是这家猎户向官府告密,父亲不会死。她真想,让这家人,也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她原本还想着做完这一切,就下去陪父亲……她这样想着……
卫初晗呆呆凝视坟墓,却突地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一人,也跪了下来。她一看,自然是洛言。
卫初晗便不再起身,侧着头,看青年给她父亲磕头,看他侧脸宁静,目光黑沉。听到他低声,用那位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伯父,我会照顾小狐的,您别担心她。”
卫初晗眸子微动,似嗔似喜地看向洛言,手轻轻伸过去,拉住他的手腕。千言万语,都不足以表达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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