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楼一共三层高。
柳赴霄跟在主事身后往上,走过的台阶却远不止三层。
过道两侧没有窗户,只以主事手中那盏孤灯照亮脚下的路,看不清前面的状况。
倒还真像是进了传闻中的无间炼狱,长廊、执灯人,与等待相见的亡魂。
有趣。
“还没到么?”他淡淡开口,似乎有些不耐烦。
那主事歉然一笑,“绕过前面的拐角就是了,公子稍安勿躁。”
拐角只有一条路,通往一个房间。
房间里点着灯,火光将女人的轮廓映在窗上,没戴面具。
只看侧影,就知绝非凡品。
“公子请。”主事止步于此,并不再往前走了。
柳赴霄心中忖度着可能会发生的事,推门而入。
女人闻声回眸,嫣然一笑。
她的模样很是出挑,笑起来更是光彩照人。
但脂粉太浓,举止虽刻意装得雅致,却难掩一身风尘味。
“公子可让奴家苦等了好久呢。”
女人娇笑着,指尖如藤蔓似的缠上了他的胸膛。
柳赴霄不禁皱眉,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都说书楼是风雅之地,而并非风月之地,姑娘还是自重些。”
“这是什么话,公子如此冷漠,令奴家好生伤心呢。”她攀着男人的肩,朝他的耳朵轻轻呵气,送来一阵浓烈的香料味,“难不成,是奴家不够美,令公子失望了么?”
柳赴霄沉默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
女人脸色一僵。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来,柳赴霄却一无所觉似的,严肃开口,“姑娘或许并没有你自己想象的那般美艳动人,还请不要对初次见面的人如此放诞无礼。在下对举止轻浮的女子没有兴趣,还请松手。”
“……”他是不是有病。
这种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有人投怀送抱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女人下意识望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无论是五官的形状还是妆容,还有钗环与裙裾的搭配,都无一不精致明艳,笑容也极为完美,若换了别的男人,看一眼怕是就要晕头转向了,今日竟接连两次吃了闭门羹!
晦气!
柳赴霄的佩剑留在了大堂,身边并无趁手之物,便冷着一张脸,拔了女人的发钗,将她那双作乱的手挑开,才克制着心中的嫌恶,将那钗子交还。
女人何等敏锐,从傩面具镂空的双眼中洞穿了他的心思。
还没等她恼羞成怒,柳赴霄便心无旁骛地问,“不知姑娘相请,所谓何事?”
“……没事了。”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难怪会选中这张面具!
女人咬碎一口银牙,免力端出的笑容亦有几分狰狞。
柳赴霄对此仍然没什么想法,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下倒有一事询问。”
“哦?”
“先前上楼的那位公子,不知此刻人在何处?”
“他啊……”女人拖长了尾音,薄烟似的眉尾一挑,不经意间眸底乍现的寒光令柳赴霄怔忡了片刻,下意识想躲闪,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被动了手脚,四肢发沉,动弹不得。
冰冷的刀身折射着屋内的烛火,映在女人眼底。
仿佛小石子被掷向湖面,片刻涟漪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
柳赴霄闭着双眼。
任由一人将他拖入了某处,脸上的傩面具不出意外地被摘走。
很快,那人匆匆离开了这里。
死一般的寂静中,身旁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叹,“柳大人,好巧啊……”
是神子澈的声音。
装晕的柳赴霄试探着睁了一只眼,只见漆黑的空间里,火折子照亮了一双桃花眼,含着几分寡淡的笑意,正盯着他,“国师,你没事么?”
青年没答话,摸索着,从袖袋里取出一支香,置于柳赴霄鼻尖,沁人心脾的清香被吸入肺腑,驱散了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的浓香。
毫无动静的四肢像是刚被装上似的,在转眼间酸麻得令人窒息,但却逐渐能活动了。
“这也是沈姑娘调制的香?”
神子澈略一颔首,“嗯,只是做着玩的。”
“有用就行。”方才上楼前,沈栖棠也给了他闻了一种香。
也多亏了那东西,他才能在迷烟中保持清醒。
他尝试着握紧手心,血脉不通导致的酸胀感着实有些痛苦。
青年却按住了他,摇头,“会有些不好的作用,先别动。”
柳赴霄愣了愣。
不好的作用……
是指这阵酸麻的痛感么?
他茫然不解,但只是片刻,酸麻之间,一种痒意从骨骼间钻了出来,即便抓破了皮肤,也挠不到痒处。
这痒意无处不在,令他不由自主地卧倒在地,来回翻滚着试图抑制住这令人发狂的感觉,又死死咬着牙齿,生怕泄露动静,引来了外面的人。
神子澈低叹了一声,熄灭了火光。
“一炷香的时间,不会太久的。”
“……”这难道还不够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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