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的配方比沈栖棠想象中的更为复杂。
她边摆弄着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工具,边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随口问,“说起来,上次那个装神弄鬼的神师怎么样了?”
柳赴霄闻言,眉宇间的沟壑越发加深了几寸。
他在挣扎。
少女觉得莫名其妙,分心抬眸打量了他一眼,神子澈淡淡开口,“死了。蛊惑君主之罪,原是定了凌迟处死以安民心,但在行刑前,他就毒发身亡了。”
“哦。”沈栖棠点点头,“不管是什么刑,只要死了,就都是一样的,不再有机会出来祸害人也就罢了。”
“自然不同!”柳赴霄咬牙切齿,却被一旁的青年按住了肩。
神子澈冲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多说,免得令少女下手更没了分寸。
男人深呼吸,平复下来。
的确,这些事无论怎样查,都只会指向一个结果。
如果他执意要这么做,迟早都会与整个柳家针锋相对。
王都这潭水,一向如此,似千丈深。
潭面平静无波,水下却暗潮汹涌。
无论如何,都有人会死的。
他心中一片愁云惨淡。
良久,才一字一顿,严肃地道,“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比起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我宁可将能做得都做了。”
屋子里一时无声。
没一会儿,少女“噗嗤”笑出声来,头也没抬,“说绕口令呢?你想查就查,反正都是你们家的事,和我们能有多大关系?帮忙都可以,给钱。”
“……”
沈栖棠,还是一如既往的实在。
柳大人沉吟良久,如此在心中感慨。
……
那药丸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沈栖棠忙活到傍晚也没能得出个结论,纸张上涂涂划划,最终只留了几味药,却也仍然十分粗浅。
柳赴霄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一整日都没离开,连公务都搬来了侯府,见连她这都愁得直揪头发,便知要追究这些药的成分,绝不是一时半会儿间就能完成的。
他想了想,有些生硬地劝,“慢慢来也无妨,这天下间药草多如牛毛,调配的方子也稀奇古怪,更何况,如果是与清净翁有关的毒,便是出自百毒经卷了,那般奇毒,解不出才是常理。”
沈栖棠一愣,顿时更丧气了。
柳大人眼睁睁看着她连坐都坐不直,脸贴着桌面,双目空洞无神,不断小声重复着含糊不清的话,像念咒似的。
他有点儿被吓住,不由得看向一旁镇定自若的国师,求助,“她在说什么?”
“不应当。”
“……”您这耳朵也是挺神了。
柳赴霄有些愧疚,“若是早知道她如此执着,我就不该来……”
他原以为沈栖棠精通药理,解这药丸,也是信手拈来的。
没想到还把人弄成了这副模样。
神子澈早已处理完了公事,翻着那本太医院当值的册子,笑了笑,“柳大人无须在意,也是该给她些打击的。”
天外有天,这小兔崽子这些年也确实过分得意了,连带着行事也越发有恃无恐。
虽说昨夜她与皇帝交锋,算是有惊无险。
但是这样的事,可一不可再。
昨夜在马车上倒还没觉得有什么,可事后却越想越令人后怕。
如果这两枚药丸,能让她涨涨教训,日后收敛一些,那也算好事一桩……
柳赴霄怔了怔,仍是长吁短叹。
“你若是过意不去,不妨给她加些钱。”神子澈一哂。
“价钱自然好说。”
沈栖棠闻言,果然略微活动了一下,瞧着是“死而复生”了。
但很快,她的视线触及那两枚乌漆漆的药丸,又趴了回去,小声呜咽,“加价有什么用,这些又不是毒,都是药啊……”
还都是和毒没多大关系的药,她这么个专攻邪魔外道的人,自打家中老太爷一走,就再也没碰过这些了。
倘若还有煎药剩下的残渣,倒也还有点儿救。
可眼下别说是残渣了,连药汤都不是!
她琢磨良久,选择放弃,“要不我回去问问我爹?他老人家大半辈子都在和这些药草打交道,想必不出三日,就能得出结果了。”
“不可。”财大气粗的柳大人一口回绝了,“虽说太医令的为人耿直清正,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他毕竟也在太医院中行事,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能让他知道,以免打草惊蛇。”
“……”您这分明就是信不过他吧喂!
还装模作样地客气什么,老爷子的为人,谁还能不知道?
除了行医救人,他分明就从来都没耿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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