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平,有一类人,上三流的社会恶而远之,下九流的江湖避如蛇蝎。
楼旭辉算其中之一,他是守尸人,这是他爹传给他的行当。
往上数,三代以前,他家也曾鼎盛过,祖上是盗墓的,靠墓中的宝贝发家,后来不知中了什么邪,其祖忽然金盆洗手,散尽家财,再也不愿到坟墓里去。
但碰不到尸体,就过不了日子,遂成守尸人。
而这类行当,大抵是世袭的。
百多年前,战争频繁,死的人多,尸体更多,守尸人凭此糊口,尚有存余。
可传到楼旭辉这一代的时候,世道虽又有渐乱的迹象,各方却也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所以需要守尸人看护的尸体极少。
整整三年,楼旭辉只见过三具尸体。
第三具尸体,他是在昨日接到的,印象非常深刻,因为死者模样十分惨,身体都碎得不成样子,唯有头颅尚且完整。
“应当是个教书先生。”楼旭辉将血淋淋的头颅拎起来,细细地看了看,喃喃自语道。
守尸人在守尸体的时候是极度无聊的,楼旭辉又是个不安分的主,闲来无事,就只能摆弄尸体。
“可惜是具男尸,还记得上一具尸体是位老太太……”他眯着眼,浮想联翩,嘴角勾勒出一丝笑。
蓦然间,一声尖锐的断喝如惊雷般在耳畔炸响:“喂,你在干嘛!”
楼旭辉吓得浑身一哆嗦,险些把手里的头颅丢过去。
他定了定神,朝外看去,只见视线里出现三个人。
两名青年,一位姑娘。
刚刚说话的是姑娘,鹅蛋脸,书卷气,纵然怒气冲冲也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反倒显得俏皮。
楼旭辉将姑娘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笑意更甚,他把头颅放回原位,再随意地擦了擦手,然后问道:“三位,来领尸?”
“不,只是来看看尸体。”
站在姑娘左边的青年一副江湖人的扮相,他披着一件洗得泛黄的白色长衫,棕色长裤搭配千层底的黑布鞋,透着一股子干练劲。
青年一开口,楼旭辉便笃定,此人才是三人之中领头的。
“义庄的尸体不是谁都能看的。”
楼旭辉随口拒绝,右侧的青年却已经急不可耐地冲出来,他从衣兜内侧翻出一本证件,叫道:“我是洋人租界的探员谢子添,专门负责碎尸案,现在我需要从尸体里找线索,希望你能够配合!”
“是探员啊……”楼旭辉扫了一眼谢子添,目光尤其在那对一字眉上停留片刻,嘿嘿一笑,他再不多话,做了个请的手势后,错身让开,也不停留,背着手离去。
“好古怪的人啊。”谢小筱看着守尸人离开的背影,嘀咕一句。
“哼,装模作样罢了。”谢子添道。
………………
义庄原先是间不大不小的寺庙,香火断绝后,就逐渐破败了。
正堂里仍然摆着泥塑的菩萨,本用来置放贡品的长桌上,却安放着尸体。
一具极恐怖的碎尸,被勉强摆出人形,正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烂臭味,唯有头颅是完好的,不知是否因为被把玩过的缘故,死者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从中仿佛溢出惨白色的光。
古风扬原以为谢小筱会惧怕这些,岂料后者正兴致勃勃地端起相机,“咔擦咔擦”拍着照。
“我曾到国外留学,读的是西医,上学第一个晚上,导师就叫我们抱着一堆骨头睡觉,当时可吓得不轻。”谢小筱笑道。
古风扬“哦”了一声,突然想到自己的照片夹在一堆尸体的照片里,便有些不自在。
他始终在观察尸体,可惜毫无头绪,尸体被破坏地不成样子,且这里早就不是第一现场,故发现不了半点蛛丝马迹。
“你说要看尸体,我特地带你过来,可有收获?”
谢子添却是急了,他根本不懂破案,探员的身份是家里花大价钱买来的,可这个纨绔子弟偏偏妄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从而卷进了碎尸案。
古风扬不答,绕着吴得用惨不忍睹的尸体转了三圈,脚步一顿,有了发现,他一把抓起头颅,指着脖颈处说道:“死者应该死于比较小巧的利器。”
脖颈处,坑坑洼洼一片,血肉像是被剪刀剪过,然后再硬生生撕开一样。
“砰。”
谢子添被古风扬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连退五步,撞到门边,再看妹妹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由得面色发红,却仍故作镇定,说道:“你的意思是凶器是一把剪刀?”
“很有可能。”古风扬点头。
“剪刀能杀人?”谢子添道,“别搞笑了!”
“碎肉虽然腐烂了一部分,但的确有被剪切的痕迹。”谢小筱却同意古风扬的猜测。
三人又仔细地观察了半小时左右,一无所获,都挺沮丧的。
古风扬一心为脚行做最后一件事,然而此时只觉自己像一头深陷泥沼的牛,寸步难行。
谢子添则是第一回办案,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破案能力。
“洋人的玩意果然不靠谱,就跟咱们武行一样,都不肯教真东西,哼,亏我还学了这么久的西医。”
谢小筱跺了跺脚,正说着,忽然蹦起来,叫道:“咱们从尸体里找不出线索,不代表别人不能呀!”
“传闻守尸人都会一项绝活,名为点烟辩冤,可通过烟雾打开生与死的界限,再以特殊的密咒与死者沟通,从而了解死者生前的冤情,为其主持公道。”
话未说完,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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