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忽然隐到云层里,天色重新变作灰蒙蒙的,像是又要下雨。
一路再无言。
乔国振在前头,走得稍快些,古风扬则沉默地跟在后面。
直至快活林。
有一点,古风扬与绝大多数的北平人截然不同,他十分不喜欢快活林这个地方。
一不喜其中奢靡的氛围,二恶心宣泄无度的男人,三则格外讨厌搔首弄姿的女人。
“大概是穷惯了的缘故,见不得富贵吧。”古风扬对自己如是说。
虽不喜,但对北平最大的销金窟,古风扬仍然是抱有几分好奇的。
原本以为,今日借了乔国振的光,能光明正大地走进去瞧上一瞧,却不想,竟未如愿。
两人走到快活林门前的时候,正巧有人从中冲出来。
一群人,十来个。
当先的,是个油光满面的胖中年,梳中分头,戴金丝边眼镜,胸口挂怀表,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在于衣服,中山装可遮不住过分臃肿的体型。
这个胖中年,古风扬认识,因为常见他夹个瘪瘪的公文包,在街面上乱走。此人应当是文行的社长,名字却是没印象。
“竖子无礼,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文行社长一边叫骂着,一边从快活林里冲出来,他没走几步路,已然气喘吁吁,不知到底是累的,还是真在气头上。
他走出门,一眼便撞见乔国振,却不打招呼,只是装模作样地一拱手,径直离开。
“不是召开九行大会吗?怎么文行的社长,酒行的大掌柜都出来了?”古风扬心中纳闷,张了张嘴,将疑惑咽回肚子里,这种场合,没他说话的份儿。
紧跟在文行社长后面的人,是酒行的大掌柜,是个老人了。
他可不敢无视乔国振,便一五一十地开始说道。
“乔老哥是明白人啊,来得晚,少受了一肚子气!”
“哦,此话怎讲?”
酒行大掌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活了大半辈子,半只脚都快踏进棺材的人,还得受小辈欺辱啊!老哥你也知晓,这次的九行大会,是武行起头的,结果武行龙头段山河竟是没到场,只派了个年轻后生过来,说是他的关门弟子,主持大会绰绰有余……”
听到这里,乔国振微微皱眉。
“武行是过分了。”他轻声道。
“若只是如此,大伙忍忍也就罢了,谁叫武行势大,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呢?”
酒行大掌柜本一脸落寞之色,言语至此,蓦然激动起来,尖声喝道:“可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呐,人都还没齐,那年轻后生就大放厥词,叫我们其余八行干脆点,一并入了武行算了,呵,他武行当了上流人的狗,却想我们当他的狗,简直痴心妄想!”
“话不投机半句多,大伙都气不过,索性不欢而散,就都冲出来了。”
酒行大掌柜又说上几句,也离开了,佝偻着身子,许久还能望见他的背影。
除了武行以外,剩余五行的人自然也都怒气冲冲地跑出来,看见乔国振,纷纷打了招呼,各自散去。
一开始人多,古风扬是低着头的,退到一边,双手环抱,不言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心有所感,微微抬头向上一瞥,发现人已经走光了,而乔国振正看着自己,便扯了扯嘴角,笑道:“真像场闹剧。”
乔国振本绷着脸,听了这话,也跟着笑起来,带着些许嘲弄,道:“九行一直都是闹剧啊!”
“这九行大会看样子是开不成了。带你来,原本存着两个目的,路上说的那些话算是其中一个,另一个则比较简单,无非是想让你亲眼看看九行,见见世面。”
“还真打算让我当接班人啊?”古风扬笑得愈发灿烂,话锋一转,却是问道,“乔叔,先前你不是说这次九行大会召开的原因是来了个江南的武人吗,那……”
所谓的江南武人,古风扬是见过的,甚至知晓他的姓名,还谈论过有关五百年前的天外飞仙。
“徐道青……”三个字,像是蕴含一种奇特的奥义。将这个名字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古风扬的脑海里便缓缓浮现出一道人影的轮廓。
是个中年人,看不清模样,嘴角挂着笑,明亮的眼眸里像是奔涌着一条漫长的星河。
这样的一个人,来了北平。
好似一滴水,落下来,将让一潭死水荡漾起涟漪……
“我得到的消息不多,据说这位江南武人是专程来开武馆的。”
两人仍站在快活林门口,乔国振思索了片刻,继续说道;“北平武馆共有七家,以形意拳为首,其后分别是太极拳、蛇形刁手、螳螂拳、谭腿、戳脚以及五郎八卦棍。这七家武馆即相当于武行,几乎等同于一体……”
乔国振话音未落,古风扬接着说道:“而现在有人妄想开第八家武馆,就如同一块面包,从分作七份变成分作八份,眼睁睁看着既定的利益被夺取,其他武馆怎么可能同意?”
“可这个江南武人不简单啊,他恐怕已经打下不只一家武馆了。武行止不住此人的势头,才会想要吞并其余八行,以获得新的利益,弥补损失。而今日段山河没有出现在九行大会,想必也与此人有关。”
“莫非他打伤了段山河?”古风扬几乎惊叫出声。
段山河与乔国振一样,是老一辈的人物。
乔国振当了三十年的脚行龙头,段山河同样在武行的第一把交椅上,坐了整整三十年!
武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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