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醴泉宫。
莘氏眯眼靠在绣遍薏苡的幔帐中,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床面。片刻,她揉了揉额角,仿佛有些恍惚般地叹了口气。
距离立夏还有九日,北堂栽下的第一批黄花已可以烹食;今春最后一批燕来笋已然采收,配了腌肉与老鸡熬汤,再就凉拌的薇菜与豆芽,想来亦是别有一番滋味;烫过的椿芽拌入新鲜的鸡子,加了贡盐细细蒸熟,调些香油,正是琰儿最喜欢吃的……
——帐外的苇席上跪着一道瘦小的人影,衣衫破败,形容瑟缩。不远处的灯架上,一支散出谷物清香的人鱼烛正倏然爆起了一串灯花。听到那突来的噼啪之响,那个瘦小的身影顿时微微一缩,小小的脑袋愈发低了几分。
身旁侍奉的宫女于是知机地上前修剪了灯芯。莘娘娘垂眸,顺势将那矮床上的几案推到了一旁。
默默坐正了身形,她终于懒慵慵地收回了似看非看的目光,笑容平静而凉薄。
——“真是可惜了。”
人鱼烛上的灯焰狠狠摇动了一下。那道瘦小的影子蓦然一颤,却是用力攥住了自己的衣摆。暗影幢幢中,有数道人影无声地靠近,使得屋内的气氛陡然压抑了几分。
“娘娘可要知会‘那位’一声?”灯旁的侍女凑近几步,低声开口,“毕竟……”
话音未落,莘氏已然挥手打断。
“——毕竟,那是她的‘妹妹’,”莘氏不置可否地微闭双眼,语带自嘲,“……你可还记得,那夜清河驿馆中的大火是如何起的。”
四周一时静默;人鱼烛的光线,将床上那美妇的形象映照得格外分明。那侍女的气息似是一乱,却仿佛叹息般无力地分辨了一句。
“那位……殿下,不是那种人。”
……夜风的声音有些渺远。灯旁的侍女看见自家的主上笑了笑,目中似有追忆。
“或许不是。可如此,这个恶人更该由旁人来做。何况——五年前的那些痕迹,本就不该再出现了。”
身旁的侍女垂首,终究默默地福了一礼,低声称是。眼看着那周围的人影逼近,跪伏在地面的那道身影却是忽而起身扑向了那张雕花木床,苍白着小脸跌倒在莘娘娘脚边——
“求娘娘给条活路……芽儿、芽儿什么都可以做!”
……
带着稚气的童音倏然了刺破了灯前的昏暗。人鱼烛的光影下,莘氏看到了一双噙着泪水的瞳眸。女童瘦削的小脸在灯火映照下显得轮廓分明;那一丝放大的恐惧与执着,似乎也变得格外明晰。
屋内,那靠近的几人忙忙上前,欲要拉开那具瘦弱的躯壳;慌乱中,那小小的孩童却不知何来的力气,只是死死抱住了眼前的床脚,再不放手。拖拽下,忙乱的近侍不慎碰翻了一侧燃烧的膏烛;滚烫的烛油与流窜的火焰,顿时直直砸在了女童略显瘦弱的脊背上。
烧着的衣衫于是呼地窜出了火舌,顷刻引燃了近处的帘帐;带了惊惧的呼声夹着女童的哭喊,使得醴泉宫上下乱成一团。
夜风翻卷下,莘氏看着身旁的宫女与近侍匆匆取水灭火,瞳孔不由狠狠收缩。明晃晃的光线中,那形如蛾翅的火舌在女童瘦削的脊背上不住扇动着颤抖,终究挣扎着凝成一片裹着烛泪的狰狞烫痕。
——纵然因吃痛而哭喊,那小小的孩子却依旧死死抱着尚未被波及的床脚,坚决不肯松开。
“娘娘、求您给条、活路,……芽儿什么、什么都可以做!……”
……
莘氏惊魂未定地闭上了眼,呼吸到底粗重了几分。火光消隐,面前的近侍连忙一面连声告罪,一面与众人一同将那女童拖到了一旁。她听着那哭喊,怔忪之下到底起身踏出了帐外,鬼使神差地说了声“且慢”。
宫中的种种声响终于停了下来。莘娘娘扫了眼满地狼藉,轻轻抖了抖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末了,她揉了揉额角,有些烦闷地吩咐道:
“带她下去收拾收拾,放在西院好生看着;今日的事,暂时先这样吧。”
众人面面厮觑,随之诺诺连声;不过数息,宫室中便再次空荡起来。眼见周围的宫人陆续散去,莘氏沉沉吐出了一口气,望向先前那名侍女的目光一时有些凌厉。
“荇娘,你素日掌灯时,并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侍女闻言,伏身长跪。
“婢子恳请娘娘治罪。然而芡娘是婢子的姐姐,婢子不得不如此。”
“可恕婢子斗胆说一句……娘娘如今,当真要效仿音候?”
……宫室中的空气一时有些微冷。莘氏眯眼看向那侍女,气息却是渐渐缓和下来。
“此话怎讲。”
荇娘垂首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失落:
“婢子家中世代为崇城驯养信隼,从来少见隼鸟得过善终。若这禽鸟循迹来去,尚且好说;若贪图高远多飞了一里,哪怕探知得更多,也或将因不驯而被宰杀。近日婢子听闻,芡娘生前驯养的那批隼,早已尽数入了周主和音候的汤鼎。而想及姐姐当年养隼时,哪里不是尽心尽力;可事毕之后,又怎有善终?”
“何况婢子说句不敬的话,自音候那件事后……我等莘氏女子离开族地,辇来朝歌,却不似这漫天飞去的信隼一般?不提那音候背后的动作,单说娘娘此为若被那位世子知晓,她待娘娘之心,可还会如清河初别时一般无二?”
……
莘氏听着那侍女的言语越来越急,眸中却是现出了一丝恍惚。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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