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眠月斋比起巫月往常所见的那些古朴恢弘的唐式建筑要精巧了许多。
楼高五丈六尺，共有三层，每层外围都有宽大的回廊供人登临远眺。虽是建于山脚，但因北邙山势不高，翠云峰顶巍峨宏伟的上清宫仍是清晰可见。
楼中宽敞明亮，采光极好，从一楼的大堂开始就为客人提供了品茶清谈的雅座。临窗的位置用竹帘一一隔开，内置的器具极其简单，仅设一方坐席，数张食案，颇有一番初唐的味道。
大厅中客人不多，唯有西北一隅半围了屏风，听里面隐约传出的笑声，应当是几位女眷正在闲话家常。
巫月三人在堂内站定，一个年轻博士①迎上来见礼。他望了一眼雨墨手拿的木牌，也没多问，便引着他们往楼上走去。
直行到三楼，那博士方拱手道:“敢问娘子是要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尽管巫月对自己这一身狼藉感到万分不适，可如果空着肚子去泡温泉的话，恐怕装晕就要变成真晕了。
“用膳吧，你过会儿先送些水来，我要简单清洗一下。”
博士应了一声，又指着三楼的雅间道:“今日客人不多，娘子随喜好任选一间即可，仆这就安排婢子上来伺候您梳洗。”说罢，转身下楼去了。
巫月回头扫视了一圈儿，发现三层的布局确实与一层有着很大的区别，不再仅用竹帘作为象征性的隔断，而是改成了大小不一的房间。
只有最里面一个门窗大开的雅座稍显突兀，孤零零的位于楼层一角。
巫月正疑惑它为何建在此处，映翠早被房中的景致吸引，一溜烟儿地跑了进去。
雨墨见状，也赔笑道:“娘子，要不咱们就坐那间吧，无论看山还是赏花都是个绝佳的去处。”
巫月无法，只好跟了过去。
房内的陈设依旧简约，家具十分低矮，做工和装饰却极为工巧，较之楼下，在细节方面更显精良考究。
至于风景一说，雨墨倒是所言不虚。西北两面四扇大窗视野极佳，可将庄中的无边春色尽收眼底。
映翠手扒窗沿探出身子，指着不远处一个水雾弥蒙的地方喊道:“娘子，娘子！快看温泉!”
巫月眯起双眼，果然在靠近山根的梨树林中瞧见了两个石头砌成的浴池。她瞬间就联想到了日本的露天浴场，不禁脱口而出:“这……这不全让人看光了!你们大唐的民风也太开化了吧?!”
她话音未落，已有两个婢子端着盥洗之物走了进来，笑嘻嘻地接口道:“娘子放心，那池子平常都是喜欢夜游的郎君们使用，女眷的沐浴场所可不敢这么大咧咧地建在明处。”
巫月惊觉失言，顿时臊得粉面通红。
“其实我还挺喜欢露天沐浴的，那个……风景好……”
此刻正躲在隔壁听墙根儿的金宪英直笑得一脸邪魅。
“这巫家娘子确实有意思，一会儿我也要去欣赏‘风景’……”
闭目养神的白龙子心思全在巫月所说的‘你们’二字上，只淡然道:“你吩咐仆从，等下叫人领她去西院沐浴。”
“那不是你专用的么?我连池子边儿都没碰过，你却肯让她洗?!啧啧……”
白龙子微睁双目，望着楼下梨花漫成的云海，轻声道:“今日这园中不会太过平静，你稍后随我走一趟西院便知。”
凝露台上的对话巫月自然是毫无察觉。
她梳洗完毕，见雨墨和映翠都规规矩矩地跽坐②在食案旁，便带头将两腿一盘，斜倚着凭几③说道:“这里也没外人，用不着拘谨，你们这种坐姿迟早会把小腿压变形的，要是日后变成了萝卜腿，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映翠的脚早坐麻了，一得特赦，立刻有样学样，调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雨墨则略显局促，挠了挠头道:“娘子待下人和善，就怕我在您面前懒散惯了，回府却要挨罚。”
“若非高门大户也没这么严谨的规矩。”巫月稍作沉吟，话锋一转，顺势步入了正题。“你家郎君的族系可是兰陵萧氏吗?”
“没错。”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看来箫巫两家的婚约算是彻底不用再担心了。
兰陵萧氏，自西汉宣帝时兴起，直至唐朝末期五代十国衰落，称得上是绵延中古的千年世家，贵不可言。共出过两朝天子，九朝宰相。南朝时期的齐王朝与南梁王朝，都是这个家族一手建立的政权。在唐代世家中，又以荥阳郑氏、河东裴氏、京兆韦氏、赵郡李氏、兰陵萧氏、博陵崔氏六族为最。有唐一代，萧氏宰相共计十人，史书中赞曰:“名德相望，与唐盛衰。世家之盛，古未有也。”
而自己出身商贾，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进这种顶级门阀的。
雨墨见她面露喜色，以为是萧氏的名望终于打动了这位古灵精怪的娘子，连忙继续游说道:“我家郎君是萧氏族中齐梁一房的，于同辈里排行第六。祖父与当朝萧太师是亲兄弟，父亲任彭州刺史，长兄任屯田郎中。六郎现在国子监读书，已决意明年参加科考，届时金榜题名，定会在朝中大有作为。娘子将终身托与我家六郎，绝对不会吃亏!”
巫月莞尔道:“若真能嫁给他，我又怎么会吃亏？以萧郎的家世，即便是尚公主都绰绰有余。他的正室嫡妻应该在五姓七望④中的女子里选择，像我这种出身的人也就顶多做个妾室罢了。”
雨墨听到此处，不免一时语塞，踌躇过一阵，还是不太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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