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弟!”
谢真石一声娇嗔,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小谢安的鼻子,眸子斜斜扫进亭中,略作打量,声音悠幽:“安弟。若言辩谈,汝可及得刘郎君否?”
小谢安嘟嚷道:“略,略有不及!”
“嗯……即是如此,他为何不作一言?”
“痴妄了!”
“哼!你才痴妄了!”
谢真石再刮了一下小谢安的鼻子。见其神情颇是委屈,悄悄塞过去一枚青果,拉在身侧,软声笑道:“华亭美鹤擅咏、擅鸣;其咏之诗,澈不见物;其鸣之琴。足至天听;其之辩识,你亦自问莫及!其为何敛言旁观?阿姐时常教导与你:事若不挂怀,便可洞悉其迹!莫非你皆忘了?”
“咔嗤!”
小谢安猛力咬了一口青果,雪白的牙齿在果面上挖出一条糟,闪动着眼睛,闷声闷气地道:“我自未忘,恐美鹤忘矣!”
闻言,谢真石神情微微一滞,缓缓侧身,注目西亭。默然凝视半晌,心道:唉,然也,恐美鹤身在局中,未能脱身得窥其迹,忘矣……
西亭。
虞楚将黄毛麈掖在腋下,脸上盛满笑意,朝着众人慢慢一个揖手:“各位,以为然否?”
此时,亭内众人除刘浓外。皆已与其交锋过,非是无人锁端,实是无人可将其端锁住;清谈辩论时,此等情景并非未有先例。此为主客双方悬殊甚盛之由也!而愈是难以锁端,众人愈是心焦难耐,尽皆暗叹:唉,学不如人,教竖子得以正名……
纵观在座者,无人面呈酣畅。尽皆焦眉苦脸,更有甚者如座针毯、拔耳搔腮却只能徒呼奈何。
便在此时,虞楚眼光悄然飞出亭中,与东侧刘璠目光一对,相互微作点头,而后撤回,漫不经心的一掠,在刘浓身上倏然一定,神情恍似惊愕致极,踏前一步,轻呼:“咦,原是华亭美鹤矣!”说着,擒麈揖道:“适才虞楚一心致理明知,竟不知美鹤列席在此也,莫怪,莫怪!”
场面瞬间一静!
“美鹤……”
“然也,美鹤亦在此,为何不作言?”
“你我皆战,美鹤不前,此乃畏难小人行径……”
“唉,美鹤此举,实不可取……”
转眼间,溃败众人纷纷将目光直刺刘浓,道不悟则不透,理不辩则不明,若惧乾坤之高远、自然之深奥,便畏足不前,乃高雅之士所不齿矣!
有人终是按捺不住,皱眉沉声问道:“君惜于言,何故列席于此?”
“然也!”
有人拍案而起,挥袖寒面,冷声道:“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匿形于角,莫非欲行利而忘义乎?”
“然也……”
须臾之间,各色指责众说纷纭、杂沓往来,尽皆扑向刘浓。
刘浓安坐于亭角,把着盏的手微微一顿,徐徐抬起头来,环眼一掠,见众人皆避得远远的,深怕与他坐得近了,沾染小人之气!唇左微裂,捉着茶盏缓缓续饮,对身侧诸般责言置若罔闻。而此景,恰若怒海孤舟,倾刻间便有沉没之险,然其飘来荡去,恁是不沉。
需得再撩一把浪!
虞楚见刘浓神情镇定、举止间旁若无人,眉心微微一皱,暗吸一口气,将黄毛麈往左一打,左足踏出半步,微昂着首,慢慢笑道:“刘郎君好定力!看来定是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也!而今……”
“噗!”
恰在此时,刘浓三指轻轻一拂盘着的袍摆,按膝而起,顶着各色目光,徐徐踏入中央,朝着虞楚半半一揖,淡声道:“然也!”
然也……
短短两字,恰若利剑横空一切,一半浮天,一半落地,众人面面相窥,落差太大,不知何意。
稍徐。
呼……
虞楚暗暗吐出胸中之气,沉声问道:“然在……”
“然在然也!”
刘浓侧踏一步,朝着亭外红日重重一个揖手,而后向着四方观围者一个团揖,唇左笑启,朗声道:“然在然也!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也!此器,形而上,为道也!此时,神而明,乃变化也!周知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此乃乾坤之正也!圣人有言: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此美为何矣?此理为何矣?圣人再言:美之为美也……”
语声锵锵,抑扬顿挫;其人时尔望天深问,倏尔垂首自释;间或上指朗乾、下询幽坤。弹指间,但有所闻者,皆为其声、形、势所携,无人不从!
虞楚几番忐忑插言,皆被美郎君以滔滔之洪,瞬间淹没于沟渠之中。
“故!”
美郎君剑眉飞扬,环指众人,一字“故”,犹若天外飞来,于众人心海轰然炸响,继尔,朗声滚雷若啸:“故,道生于有,道生于无,皆变化尔!此有,非彼无!此变化,即为道之一体矣!”
稍稍一顿,美郎君神情渐尔归复,双眼则如星投静湖,令人不可逼视;慢慢,尽敛于眼底,淡淡揖手道:“诸君……以为,然否?”
道之一体……
众人皆迷,众人皆醉。
虞楚身子擦着亭柱软软下沉,嘴里喃喃自语:此何论矣,道之一体乎?
“然也……”
有人瘫坐于席,魂犹在外,不知口中吐言也!
“然也,妙也!”
有人酒洒满襟而不觉,缓缓抚掌,深怕声音过大,惊走此道也!
亭中虽有声,然,静默致极!
“谢过!”
美郎君微微一笑,默然团揖,而后一撩袍摆,跨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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