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没有雪,空气冰冷而潮湿。
家宴已散,大约是喝了酒,梅迟浑身发热,索性就带着丫鬟小红偷偷地走出家门,沿着门外那条小河慢慢地走着。
马上就是年三十,今年知县开恩,特意在春节期间开放了宵禁。入夜之后,满城都是花等,有孩童在街上奔跑嬉戏,传来隐约的鞭炮和咯咯的笑声。
“那个……那……”小红在梅二小姐身边欲言又止。
梅迟:“小红,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小红:“刚才席间那个妇人就是周相公的浑家吗?本以为她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美人儿,其实也就那样,和一般农妇也没什么两样,如何比得上小姐神仙一般的人儿。”
侍侯了小姐多年,梅迟的心意她这个贴身丫鬟如何不清楚。今日听说周楠要来,小姐一大早就开始了打扮,面上的脂粉抹了又洗掉,洗掉又抹上。衣裳换了一套又是一套,怎么也不满意。
她着是要和周楠的夫人比较啊!
又或者让从前那个周大哥看看自己也是个大人了,比所有人都美。
“云娘自从周大哥去辽东之后一直守在家里等着,十年了,吃过许多苦。一个女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怎不让人佩服?”梅迟轻轻叹道:“再说,云娘也美得很。”
是啊,其实小红的话也就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
确实,她先前是起了和云娘比较的心思,这才梳妆打扮了许久。在她看来,云娘也就是个普通的目不识丁的农妇,怎么比得了自己,也不配做周大哥这么个文采fēng_liú人物的妻子。
等见了人,她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坐在那里端庄大方,见到人面上就带着温和的笑容,别有一种从容的气度,叫人见了就想亲近,这可不是一个农妇所能具备的。
十年,十年了,十年的风雨并没有摧残这个女人的容颜。反让她像是冰山上的雪莲花,开放得更加灿烂美丽。
那种成熟稳重的气质,却不是自己若能比拟的。
可是,她还是配不上周大哥啊!
鞭炮声还在响,有蝙蝠在空中掠过,惊起岸边柳枝随风起舞,有儿歌传来:“拐磨拐,砬豆彩,请舅奶,舅奶没等家,请小丫,小丫没得裤。摸摸小丫肚……”
突然间,梅迟想起小时候和大哥还有周楠在一起的日子。
那个时候自己生了病,肚子涨得老高,也疼得厉害,吃了好长一段日子的药才好。每次周楠到梅家,都会用手挠挠她的肚子,笑嘻嘻地唱着这首歌。
说来也怪,被他一挠,自己不哭也不叫了,肚子也不痛了。
只是后来随着周大哥一天天长大,变成大人,穿上儒袍,整个人却变得严肃了,也不再开玩笑了,说的话也叫人听不懂,叫人好生失望。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非是周大哥的手有魔力,而是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兄长,这个英俊的一笑就露出雪白牙齿的青年。周大哥不再开玩笑,梅迟心中好生失望,她只是觉得大约是自己没读过书,所以这才和他没话说吧!
于是,梅迟就悄悄地识起字,读起书来。直到自己一天天长大,直到她有一天读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她才明白自己是喜欢周大哥的。
只是,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周楠已经去了辽东,和梅家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周大哥被发配辽东那年十六岁,我六岁。那个时候,周大哥已经成婚,而我还是个黄毛丫头。”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在街的拐角处出现了三条人影。
看到为首那人,梅迟的心蓬蓬一阵乱跳,却不是周大哥又是谁?在他身后是云娘和一个小丫头。
自己费了一天的工夫收拾打扮,不就是想让他看上一眼。然后双目一亮,嘴角露出那坏坏的笑容吗?
可是,等见到人了,梅迟的双脚却像是灌了铅,整个人如同梦魇,怎么也迈不动。
周楠喝了很多酒,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对一个丫鬟模样的人道:“小兰,你先回去。我醉了,和你婶婶在栏杆边坐坐。”
“你不要紧吧,想不想吐?”云娘扶周楠坐在河边石阑干上,伸出手轻轻地拍在他的背心,埋怨:“相公,不能喝就别喝啊,伤身子的。你一身都是酒臭,好难闻啊!”
“我今天心里高兴。”周楠轻轻地笑着,突然将鼻子凑到云娘的脖子边上嗅了一下,赞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花浓。娘子今天的一身红衣,喜庆,就好象是盛开的牡丹花儿,却香得紧。”
云娘脸在夜色中一红,低声道:“相公仔细叫别人看到。”
“怕什么……呕……”周楠打了个干呕。
云娘又开始埋怨起来,用手轻轻在他肚子上揉着,问:“可好受些了?”
“我没事,高兴,高兴。”
云娘扶着周楠,烟火的光忽明忽灭地着在她脸上,白皙如玉,端庄得就好象是白玉观音。
“哎,你怎么老吃我豆腐,我也要。”周楠笑着伸出手也去揉云娘的肚子。
他一脸的爱怜,哼唱道:“拐磨拐,砬豆彩,请舅奶,舅奶没等家,请小丫,小丫没得裤。摸摸小丫肚……”
周楠这首儿歌唱得怪腔怪调,云娘禁不住一笑,握住他的手,将身子轻轻靠到他肩上。
听到这歌,梅迟心中仿佛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
是的,这个时候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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