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起身帮席先生添茶,心中思绪翻涌。
他已经意识到现在的开平帝不会放任一个权臣的诞生,自己与王平章的情况截然不同。
当初中宗皇帝属意先帝,刘铮只是一介亲王,没有王平章的支持他很难下定决心窥伺皇权。等到登基之后,他还需要用王平章制衡开国公侯的军权,所以才会让后者一步步扩大在军中的势力。
关于裴越,抛开当初的试探和利用,开平帝在放弃鸟尽弓藏的想法之后,也只将他当做未来的辅臣培养,从未想过在近些年继续增加裴越的权柄,那样肯定会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
更何况……
裴越暂时还不清楚皇帝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突然做出这等急切的举动。就算没有这个变故,他回京之后也会面临不断的打压。
坐以待毙当然不是裴越的性情,即便是十几年的闲置和冷板凳也无法接受,虽然这种情况在史书上比比皆是。
只不过他要做的事情比冼春秋筹谋许久的叛逆更难,不管不顾扯旗造反是一锤子买卖,无论成败都只需要朝着一个方向布局。
他想要达成的第一步是将自己和大梁的存亡紧密联系在一起,这样无论皇帝是谁,对他观感如何,在对他下手之前必须要考虑自己的江山是否稳固。
这就像太宗皇帝对待裴元和开平帝对待裴贞一样,只不过裴家先祖从一开始就受制于皇权和忠君思想,裴元长寿却无法救下谷梁的父亲,裴贞更是被迫以假死脱身,裴家的实力越来越弱是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
这是皇权和臣权的天然对立,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前者必然会越来越强大。
裴越很敬佩裴贞,可他不愿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要被迫隐居山林,直到死去都不能再见亲人。
他更不想像那位名叫林清源的先行者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一腔热血付诸东流。
或许未来有一天,他厌倦那些勾心斗角会选择离开庙堂,纵情山水之间,但是主动和被迫是两回事,所以他想要更进一步。
通过千丝万缕的细致布局,给自己铸就一层无人能撼动的不败金身。
只是在这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世界,想要做到这一点难比登天。
重新落座之后,望着胸有成竹的席先生,裴越沉吟道:“南境?”
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将着力点放在京都,毕竟现在身上有一个北营副帅的军职,且南境战事的功劳足以让他将那个副字去掉,现任主帅修武侯谭甫本就是负责过渡的人选。
祥云号和沁园都发迹于京都,且这些年他在朝中发展的势力也已经初见成效,最关键在于京都是权力核心之地,真到了摊牌那一天,掌握京都便能决定大局。
退而求其次的话,西境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西境战事和南境战事有本质上的不同,前者对灵州百姓的影响更大,裴越攫取的民心更多,再加上藏锋卫的将士基本都出身于灵州,这是一个极好的基础。
如今的灵州刺史唐攸之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是大梁历史上第一位包揽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他是裴越盟友之中仅次于谷梁的重量级人物,而且两人的关系无需多言,只要看如今成为裴越心腹的唐临汾便能知晓。
至于南境五州……
裴越的面色略显凝重。
席先生大抵猜到他的想法,微笑问道:“越哥儿,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前面表达的意思是暂时不考虑造反?”
裴越应道:“不敢欺瞒先生,我不觉得当皇帝是一件舒服的差事,眼下我所求者不过是无所忌三字。”
“无所忌……”
席先生复述着这三个字,颔首道:“既然你是出于这样的考虑,那就要明白一点,落子于南境是必然的选择。”
裴越不慌不忙地说道:“请先生赐教。”
席先生道:“首先,如今的你很难韬光养晦。即便伱当初做了一些准备,譬如祥云号的蜂窝煤生意只占京都一地,沁园的股子或卖或送,北营那边特意给朝廷留了两卫兵马的军职,这些举措确实能打消一部分人对你的忌惮。可是一旦你将触角伸向京都的方方面面,很快便会引来怀疑的目光。”
裴越沉吟道:“我知道局势容不得大意,所以当初让戚闵培养消息渠道时,没有给他足够的支持和权限,主要还是避免惹人猜忌。”
席先生赞许地道:“你能够这样小心谨慎自然是好事。皇帝对京都的掌控力度远比你想象得强悍,不然沈默云为何要做一个忠心耿耿的孤臣?”
裴越微微一惊,沉声道:“沈大人他……”
席先生道:“沈兄的长子沈文德意外过世,这件事你知道吧?”
裴越不敢置信地道:“难道这不是意外?”
席先生喟叹道:“是不是意外,我们至今没有实证。那是仁宣四年冬天,沈文德在外与一名纨绔发生冲突,被人失手打死。事后凶手被明正典刑,他的家族从此一蹶不振。虽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知情,可后来按照沈兄的说法,他反复查过那件事的首尾,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只是一桩极其普通的酒后杀人案。”
裴越摇头道:“越完美的案子越有疑点,再者,仁宣四年的时候沈大人已经完全掌握太史台阁,哪家纨绔有这样的胆子欺辱他的独子?”
席先生道:“除了那个被处死的凶手之外,其他有关联的人至今还好好的活着,包括凶手的亲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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