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轩阁是外书房,离他所住的地方仅有一箭之地,只需要转过一段回廊即可。
温翁和傅主薄所居的东院,是位于府东边的一座单独宅院,有直接的侧门可供进出,带来建康的幕僚文士宾客都住在那儿,好在当初他选住的屋子时,并未选正房,而是选了临东边的锦华轩,极靠近东院,来往极方便。
只为这一桩,温翁和傅主薄便对他赞不绝口。
并未等多久,温翁就过来了,“小傅刚才让十八郎君叫去了,我来时已派人去告知他,想是要一会儿才能回来,由我先陪小郎去见见袁桓两位将军。”
“也好,有阿翁就可以了。”郑纭微躬了一下手,之后才道:“我已让僮仆先招待他们进翠轩阁品茗汁,袁六郎就罢了,只是桓三郎,若是这趟过来,他直接提及和十娘的亲事怎么办?”
话说郑纭唯一接到过一份阿耶的信,便是当初五郎郑纬在襄国拒婚后,阿耶写信严切告知他,那是权宜之计,郑绥的婚事没经过他,旁人所说都作不得准,更不许郑纭插手。
“应该不至于吧。”温翁犹豫了一下,“他比十娘整整大十一岁,因大郎的关系,可是从来只把十娘当妹妹看待。”
“阿翁,您所说的是四年前,那时十娘只有十岁,提及婚事,或许尚早,可而今,十娘已经十四岁,何况五郎的话,早已传扬开了。”说完。微微一顿,又道:“就说我去京口,第一次拜见四叔公。四叔公就提及这桩婚事,我当时只推说不知,重申过十娘的婚事是要经过阿耶的做主才行,只是我冷眼瞧着四叔公,却是很满意这门婚事。”
说很满意算是客气的话了,瞧着四叔公当时的一脸谄眉的笑意,是恨不得巴上这门亲事才好。还提及要让四房庶出的孙女作陪嫁,只因四叔公是他长辈,他如何也不能非议长辈。所以只当作视而不见。
温翁抚着下巴的山羊须,点点头,“那就容易,若是桓三郎真的提及。就说熙熙婚事几个兄长都做不得主。要二郎君同意才行。”
“就这样?”
温翁颔首,“据我所知,桓三郎的婚事,耽搁至今,也是他眼界太高的缘故,桓大将军在日,他一心想娶个高门嫡女,只因他庶出的身份。又不能承爵,桓大将军亲自上袁府求亲。袁将军都不曾同意,至于王谢两家,就更不可能,后来桓大将军骤逝,他虽继承了爵位,但中间守了三年的丧,兼之这两年徐州一直不太平,也无暇顾及此事。”
这些,是他在大郎郑经身边,听大郎说的。
“那就听阿翁的。”反正桓裕也去过荥阳郑家,还陪过宗侃见过阿耶一次,也知道阿耶难说通,于女儿的婚姻事上,强调门第家世人才,已接近于苛刻的地步,宗侃若不是当初大兄一力坚持,最后还说服伯父,由伯父亲自出面劝着压制阿耶,只怕婚事也不能够成。
纵然五郎说过,九娘的婚事可由他做主,但他若真再替九娘选择一个和宗侃一样的人,只怕他很快便会收到阿耶的第二封家书。
郑纭带着温翁出门,廊庑下的柳树,让积雪压沉了枝条,屋檐上挂着一串串冰棱,西边天的霞光,澄红似血,这是今年的第一个晴日。
人胜日的晴天,往往象征一年风和雨顺,人口安泰。
一进屋,就瞧见坐在左边第一个位置的桓裕,束发带冠,一身玄色衣裳,腰间佩剑,星眸灿灿,眉角锋利,到底是镇守一方的将军,相比于四年前,更显得成熟稳ding,身上平添了几分威严之势,气势夺人,让人无法忽视。
唯独那张白晳的面容,俊郎的五官,与这气势不相容,很是违和。
郑纭上前一揖礼,桓裕也起了身,回之一礼,“阿盛,四年不见,别来无恙了。”
“虽四年不曾见,但阿盛也悉知,近年来将军抗击羯胡的功绩,将军之威名,可是日日在耳畔响起。”
只见桓裕摇头,“那不过是小打小闹,不值一提,你这般说起,我都觉得羞愧。”说完,眼眸一转,含着几分笑意,指了指身旁的袁循,“对了,阿盛,这是袁大将军的世子袁六郎,如今官拜襄威将军。”
“某知道,我们之前认识,在荆州时,还多谢将军照应。”郑纭瞧了袁循一眼,拱手一礼,这一眼瞧去,才发现,袁循整个人瞧起来很憔悴许多,眉宇间盈满了沉郁之色,听了郑纭的话,忙拱手还一礼,连道数声应该的。
虽是如此,但郑纭只看了一眼,待和袁循互见完礼后,便转头邀请桓裕坐下,之后,自顾到主位上跪坐下来,温翁跟着跪坐在郑纭身后。
坐下后,和桓裕微一颔首。
从前温翁跟在大郎郑经身边时,与桓裕是再熟悉不过了。
郑纭依南地之俗,以茶果招待,倒让桓裕很是惊讶,“我还以为到了吴人之所。”吴人是指世居吴地的顾陆朱张等士族。
“不过入乡随俗罢了。”郑纭淡淡一笑。
虽心里惦记着事,但桓裕自始自终未曾提起亲事,只是直到用完桓裕,桓裕一直不曾开口提告辞,仿佛想在府里留宿,而另一位袁循,同样,也丝毫不曾要离开的意思。
饭饱酒酣之际,温翁忽然起身,从旁边的僮仆身边取过一壶酒,朗声道:“天色已晚,再饮一酒就散了,如今积雪未融,天寒地冻,两位将军就留在府里歇息一晚,有话明儿再说,老夫代四郎亲自替两位将军再斟酒一杯,请两位将军满饮此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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