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郑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令辛夷把那张《羽林郎》的字帖找了出来。
拿了字帖后,驱了众人,独自跑进小隔间里,打开字帖,果然那行字还在,若不是今儿遇上,那人说出来,下回她拿出这份字帖,弄不好瞧见还得吓一跳,以为见鬼了。
郑绥伸手摸着那一行,又急又气,恨得牙要痒痒的,心头直冒火,琢磨着怎么去掉才行,难不成真的只能撕掉或是烧掉这本字帖,两手一抓,刚撕裂了一个小口子,郑绥又狠不下心,下不了手,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一行字,恨不得能用手指头戳掉才好。
手底下传来凹凸不平感,郑绥突然心随意念,忙喊了声终南,“给我拿把小剪子进来。”
既然墨汁无法涂抹掉,总可以用锋利的刃口给磨掉,再不济,索性把这一条字给剪掉,最坏的结果,也只损失最后这张字。
郑绥心里是这般想着。
然而,帘外的终南听了这话,却是吓得不轻,回来的路上,郑绥的脸色就不是很好,先前,王十二郎和郑绥说话时,她就在旁边,只知道是提起这本字帖,却是没有听明白,当然,无法明白,郑绥为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一回来,拿了那份字帖,郑绥就风风火火地进了小隔间,她紧跟着郑绥身后,辛夷去了厨房,采茯去了九娘那儿,待了半晌,却是传她拿剪刀进去。故而,不仅没去拿剪刀,反而问了句。“小娘子要剪刀做什么,若要剪什么东西,交给婢子就好,哪能让小娘子动剪刀的。”
“叫你拿你就快点拿过来。”
“小娘子,”终南才刚唤了声,郑绥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般,从小隔间冲了出来。“我自己去拿。”
出来时,怀里还抱着那本字帖。
直奔采茯平时放针线的地方,从篮子里取出一把小剪子。只是才刚拿到手中,就让跟上来的终南给夺了去,“这物件锋利,小娘子别碰。”
“终南。”郑绥气急。喊了一声。
终南一脸的警惕。把剪子放到身后,“不行,小娘子要剪什么物什,交人婢子就行了,或是婢子去叫采茯姐姐回来。”
“我……”郑绥话刚一出口,瞧着终南的模样,想着若是直接命令,不讲出个所以然来。终南怕是死也不会给她,心头只觉得又急又气。怒极反笑,“你以为我要剪什么东西,我总不会笨到去剪自己的手指头,更不会去剪自己的脖子。”
说完,又没好气地瞪了终南一眼,朝她伸手,“我只是把这幅字帖上的几个字磨掉,快给我吧。”
终南听了郑绥的语气,不似撒谎,心头一松,犹豫了一下,倒是把小剪子拿了出来,郑绥一把抢过,跑进了小隔间。
这时,方才在外间的无衣小戎几个都进来,忙问什么事?
终南只吩咐一句,“去把采茯姐姐叫回来,说小娘子在生气。”说完,便赶到小隔间的帘子旁边,透着珠帘瞧去,郑绥好似正在用小剪子的刃口刮磨那幅字帖。
这样,大约半刻钟都不到,郑绥还没停止动作,采茯却匆匆赶回来了。
终南迎了上去,还不待采茯询问怎么了,终南就领着采茯到小隔间的珠帘前,伸手指了指里面,接着,又低声把方才的事都说了。
采茯犹豫的一下,就打算要进去,里面的郑绥似有感应一般,转过身,走到珠帘边,望着采茯和终南俩人,“可不许进来,我很快就能好。”方才用小剪子磨掉第一个字时,郑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故而,这会了心绪很是平静。
同样的,在采茯和终南眼中,郑绥的神情,很是平常,连先前在马车上的阴沉,都不见了半分,“那好,小娘子小心些,别让刀刃磨到了手。”
郑绥重重地点头,松开珠帘,往里走去。
大约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郑绥把那十三个楷体字全部磨掉,又反复磨刮,以保证不留下一丝痕迹,最后瞧着半晌,怎么都瞧不出那些字时,郑绥才放心地出了小隔间,还特意把剪子还给终南,“你好好收着。”
之后,把手中的那幅字帖递给采茯,“姐姐瞧瞧这幅字帖,有没有什么异样?”
采茯困惑地伸手接过,从头看了一遍,就是上次送给王十二郎又还回来的那幅《羽林郎》,只是看到最后一行时,采茯好似明白了些,但有些懊恼,只怕是王十二郎还回来时,也使了促侠,在上面写了什么字,这字又明显让郑绥给刮磨掉了。
思及此,采茯摇头:“没什么异样,只是小娘子把最后一页的一小截纸张磨薄了些。”
郑绥脸微微一红,却没有解释,只闷声道:“把这幅字帖收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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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近来发现,小娘子似得了疑心病一般,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把那幅《羽林郎》的字帖翻出来看一眼,只是虽每日都有练字,却从来不再临那幅字帖的。
为这事,辛夷心中觉得奇怪,问了采茯,采茯却只是让她不必理会。
时光匆匆而过,到了十月份的时候,临汝这边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而天气渐渐转寒,四郎便开始动身,欲去一趟京口和建康。
就在这时,也传来有关郑纬的消息。
石赵皇帝竟然给郑纬发丧,立衣冠冢,授官爵,以光禄大夫开国县侯终,消息传出,仍旧天下哗然,海内震惊,世人瞠目,此可谓亘古未有之事,空前而绝后。
更成为士林往后数十年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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