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大雪覆黄沙,庭中,冷月凝寒霜。
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犹如实质的刀锋刮得了脸生痛,自八月入冬以来,许多人的面皮早已皴裂成几道红口子。
整个灵武城中,也只有在座的几人得以了幸免。
容颜未改。
黑夜里一灯如豆,火光昏暗,一如屋子里的气氛与在座诸人的脸色,沉闷而暗淡,连着前路似浓墨,斗志全无,只余丧气。
“阿大,你要是真不愿意,我们明日就投降,交出传国玉玺与陛下,希望高洽看在这份战利品上,能放我们一马。”坐在上位的中年男子沉声说道。
“主公。”在座众人皆惊。
“一旦交出去,我们哪还有命。”
“绝不能交。”
“明日我就带人打出城去,不受姓高的鸟气。”
……
去年十月,他们的人马在并州与高洽打了一战,兵败不敌,携带投奔而来的幼帝慕容敬以及传国玉玺一路往西逃窜。
对的,逃窜。
高洽的人马在后面穷追不舍,这一年来,他们边战边逃,损失了三四万人,眼下实际兵力已不足一万。
更别提,对外号称五万人的空壳子。
一旦高洽探知实情,怕是这灵武城都将不保。
也不怪乎,大将军段于虚说出投降的话来。
“我愿意娶。”
众位将军的七嘴八舌,皆不及郑经这一句,似一磅重雷响起,众人诧异的目光齐齐望向郑经,包括坐在上首的段于虚。
郑经朝着段于虚点了点头,“主公,我同意娶窦家女,明日就派人去凉州提亲。”要他投降贺兰幽、高洽等人绝不可。
两年前的那场陈留之战,消息传来,他心神俱丧,无论他派出去的人,还是从那边过来的人,又或者郑家传来的消息,陈留已成一片废墟。
妻儿已亡,此仇不能不报。
一桩联姻,五万精兵,又得凉州一方喘息之地,眼下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简直是绝处逢生。
早在半年前,凉州使者来找段于虚结盟,便提出了联姻,只是谁也没料到,窦家相中的人是他,毕竟他的年纪着实不轻,又是鳏夫,而窦家女才刚年满二十,因孝错过嫁杏之期给耽搁了。
军中也有不少正当时的儿郎。
别的不说,单单他的亲外甥,宗侃次子宗陆,年十七还未有婚配。
窦家是河西大族,窦家女郎什么样的儿郎找不到,能看上他这个老头子,再加上,郑家与河西世族,从未有过结姻,所以一开始,他没有点头。
然而,其他人都恨不得以己身相代,段于虚找他谈了许多次。
段于虚是匈奴人,家中世代驻守边镇,当初他与宗侃初到九原郡,多得段于虚照顾,方站稳脚跟,三年前,段于虚妻子病死,一年后,续娶十一娘郑蔓。
此后,因着姻亲关系,又志同道合,三人就更亲密了。
及至洛阳倾覆,边镇的人马都跑去了洛阳,使得边镇为之一空,于是段于虚带着他们拉起了几万人的队伍,迅速占领并州,未直接杀入洛阳,却以并州为基地,截杀了许多从洛阳或其他地方逃窜而来的人马。
北地哪怕烽烟四起,干戈不断,却保住了并州的一方安宁。
去岁,慕容敬带着亲随与玉玺从邺城投奔过来,并州与邺城贺兰幽的战争,便提前打了起来。
三战而溃,他们丢失了并州,不得不流亡四逃,如今唯有依据河西,凭关中地利,才有东山再起之日,东出函谷的希望。
也不知,这一次,郑家的壁坞能抵挡多久?
高洽带领五万精骑追赶他们,贺兰幽还要平定各地豪强,能集中对付郑家部曲的兵力,必定没有多少,希望郑家能撑到他们恢复元气,东出函谷之时。
郑经担心郑家之时,自是无法预料,千里之外,远在邺城的铜雀台,场面紧张到极点,全场静籁无声,仿佛有什么就要一触即发。
一名男子站于华庭中央,头戴三梁冠,身穿绛褠衣公服,身姿挺立,气势凌人,虽上了年纪,留了长须,但难掩风华,饱满的额尖,可以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个美男子。
“绪,头一回听说,挖人坟地,身为人子非但不能吭声,反而要支持赞同,以全忠义,哪敢问孝道何在?”
“假若孝道不存,又何谈忠义?大丞相大将军以为呢?”
说到最后一句,狭长的桃花眼直视坐于上首的贺兰幽,“绪,窃以为,为人子当为父母尽孝,为良臣当为贤主尽忠。”
声音朗朗,响于华庭上空,四周臣僚,胡*人武士皆怒目而视,个个手扶刀环,只等号令,汉*人文官,大多垂目视案。但随着话音落地,无一人敢吱声,场面又一次,回到之前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在座诸人,尤其是文官,个个提心吊胆,开始冒冷汗,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上首的贺兰幽,当年洛水为之断流,就是他的大手笔。
这场宴会,很可能成为一场杀戮的盛宴。
只是不知又会牵连多少人?
就在所有人等待号令,等待屠刀落下时,忽然一声大喝声响起。
“善。”
随着贺兰幽这一个字出口,场面上的气氛为之一变,几乎是所有人,都露出了虚脱之状,汗湿夹袄,许多人觉得,自己是从鬼门关里收回了一只脚,这其中,又以殿中尚书兼丞相府左西掾张系为最。
张系是郑绪的岳父,早年做过贺兰幽的幕僚,算是贺兰幽嫡系,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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