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绥择定了二月初三起程,前往京都建康。
话说桓度和桓广两兄弟进国子监读书的事,从去岁年底拖到如今,因为五兄郑纬那时节事多,也因为郑绥舍不得儿子,只是这次五兄来信中,又特地提起。
到底是为了儿子们好。
所以,郑绥下了狠心,这一趟,让桓度和桓广跟她一道儿过去。
“你说,五兄让我去京中,是为了什么事?”
桓裕听了,眼睛从书卷上移开,望向身侧的郑绥,沉吟道:“熙熙,我想了想,还是由我陪你走这一趟。”
要不然,他实在不放心。
临汝至建康,单算路程,一来一回,至少得花上二十余日,再加上郑绥在京中待的日子,所费时间,只会更久。
这八九年间,他们夫妻可从来没有分开过。
况且,外强调了一句,请郑绥务必去一趟建康。
“不要。”
郑绥摇了摇头,回忆起五年前,桓裕和她进入京城,时至今日,依然足够令她胆颤心惊,那样的遭遇,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你不许进京。”
眼下,整个朝廷的气氛都不太好。
因着去年冬的那场败战,上至天子袁纲,下至升斗小民,受到沉重的打击,情绪低落至谷底,一蹶不振。
袁纲生性多疑,那场败战,受牵连的人已有很多。
最开始,主战派被打压,削掉了一批人,今年初,主和派也受了牵连,
桓裕这个时候去京都,在有心多疑的人眼中,就成了去看笑话的,一个不好,很有可能会遭受池鱼之殃。
实在没有必要。
五兄也在信中交待过了,让桓裕不要过去。
桓裕见郑绥瞪圆着眼,望向他,不由笑着应和,“好,我不去。”他不怕袁纲,却不想郑绥为他担心,为他提心吊胆。
又伸手轻抚了抚郑绥的锁眉,“熙熙,你不要想太多,子张让你过去,定是为了家事,既是家事,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你别太在意,就当送儿子出门读书。”
“你说得也对。”
郑绥扑哧笑了一下,她确实有点杞人忧天了。
如若真是大事情,五兄郑纬该找桓裕,而不是她了。
心思渐渐往家事方面绕。
眼下家事,除了桓度和桓广上学的事,另一桩就是令姜和令姗姊妹俩人的婚事,她们俩同岁,今年及笄后,论理,婚事年内该定下来了。
桓令姗的婚事,肯定得桓裕拿主意。
难道是为了萧令姜的婚事?
耶亲叔大,娘亲舅大。
萧令姜没了父亲,叔伯皆无,她的婚事,五兄是有决定权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九娘来和她说,想要把萧令姜聘给东阳县主家时,她特意问九娘,问过五兄的意见没?
大半年时间里,天下多故,朝中多事,九娘回京后,迟迟没有给她回信,令姜的这桩婚事,就给耽搁了下来。
至今悬而未决,郑绥在临汝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在郑绥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晚食过后,一家人聚在一起,聊起白日的功课或趣事,众人其乐融融,笑声肆意,郑绥一向最喜欢这样的氛围。
火光照映下的笑脸,使人心头暖意流淌,心怀舒畅。
因此,这个时候,郑绥和桓裕强调过,不许他对儿子板着张脸。
桓广是调皮些,但每每这个时候,是最能活跃气氛的一个。
待到孩子们陆陆续续地起身离开,平常与令姗一道走的令姜,此刻却留了下来,郑绥瞧着她跪坐在榻席上,没有动,也没有多说话。
好在郑绥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是有话要说。
伸手推了推旁边的桓裕,眼睛望门外示意,请他出去一下。
桓裕会意,起了身,“我去看看阿‘不’和黑头的行李收拾得如何了。”话音一落,人往走。
萧令姜不慌不忙地起身送行。
郑绥心头欣慰不已,这孩子是冷清了些,但礼仪不差,除了不爱说话,不爱笑,别的却不会让人挑出半点错来。
“阿姜,到我身边来坐。”郑绥朝萧令姜招了下手。
萧令姜目前桓裕的背影不见后,才起身走到郑绥跟前,在她旁边的榻席上坐下。
“我要离家两个多月,阿姜,你是大姐,这段时间,阿迟和阿诤姐弟俩就拜托你照看了。”
“喏。”
萧令姜应了一声,没有待郑绥再开口,喊了声从母,直言道:“我不要嫁去姑姑家,我要留在从母身边,给从母做儿媳,嫁给桓度表兄。”
“您去京中后,告诉我阿娘,还有舅舅一声,别家,我不会去。”萧令姜是抬着头,目光正视着郑绥说的。
郑绥只听到自己脑袋轰地一声响,整个人都惊呆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
“不是,你听谁说,你要嫁去你姑姑家了……”
“你和阿‘不’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话问出口,郑绥觉得自己头脑一团浆糊,又如同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连她自己都没弄清楚重点。
手握成小拳头,轻捶了下额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阿娘上次过来,和您说的话,我都偷听到了。”
大大方方地承认。
“桓度表兄胆子小,他说,他的婚事,听您和姨丈作主。”
毫不扭捏地叙述。
对,是叙述。
仿佛在说着与己不相干的事,一张脸,依旧冷冷清清,没有半分女儿家的娇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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