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再过多地停留,伍秋阳等人在几间米铺里找到了几辆推车后,就带着推车出了城,跟曾成文说明情况去了。
按照他们一开始商定的,如果疫病情况比较严峻,在所有人进入余淮县城之前,需要先派两三队人进城,在城中清理出一片清净地方来,作为大本营。
按照一般的情况,官府府衙自然是首选,哪怕余淮官府行政人员皆已落跑,本就为办公而设计的府衙,各方面的条件设施都更有利于之后的行动。
余淮县的府衙并不难找。
府衙作为一个城镇的中心行政机构,一般位于城镇的中心区域,且占地面积不小。
顺着入城的主干道,一路往城中心走,不多时,晏清等人就看见了余淮县府衙大敞的大门。
而离府衙越近,金铭就越是紧张,身体紧绷,眼神控制不住地就想去追寻那些藏身暗处的人。
晏清猛地一拽他的衣角。
金铭偏首望过去,少女纤瘦单薄的身体离得很近,或许是为了遮掩暗处之人探查的目光,而其面上一如平常的淡然镇静恰如其分地证实了这一点。
此时他低头,恰好撞进一双深邃沉静的黑眸之中。
“不要东张西望。”
晏清无声地告诫金铭。
明明晏清没有发出声,但金铭却好似听见了那清冷如泉般的嗓音。
金铭一时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但确实是镇静了不少,抿唇,微微地点了下头。
没问题,不能坏事。
暗暗深吸一口气,金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鼓劲,手却下意识地攥住了衣袖。
那是他紧张之时,下意识的举动。
但是他忘了,晏清还拽着他的袖角,他这一抓,却是恰好握住晏清指尖。
温热的指尖略显粗糙,快速抽出时那粗噶的纹理剐蹭得他手心一阵酥痒。
金铭知道自己失礼了,但在晏清瞬间抽手之后,他心底却没来由地升起一抹失落感,叫他觉得莫名其妙,一时竟有些愣神。
晏清亦是抽手之后,才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大了。
金铭虽然自上岸之后,一直表现得很镇定,但到底是刚从学馆出来没见过什么人间疾苦的学子,眼前这尸横遍野的惨状,加上对于后续情况的未知,心中会觉得紧张、不安,会向身边人寻求安心的力量,是很正常的事。
就像她当初次上阵时,也总是下意识地会在战场上追寻兄长的身影一样。
况且,她这突然的反应,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必然会引起暗处监视之人的猜疑。
犹豫了一瞬,晏清面露害怕,离金铭更近了几分,隔着衣袖,拽住了金铭手腕,半藏在他身后,以一种悲惧的神色,不时打量着街边或躺、或坐的死尸。
感受到隔着衣袖透过来的温润质感,金铭才倏然回神,偏首瞧见晏清悲愐又惊惧的神色,心下悸动,生出几分呵护之意,下意识地就抬了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哄了句:“别怕。”
晏清微怔,乖觉地垂下脑袋,无人瞧见她眼底黯然的哀凄。
上一次听见有人同自己说这话,还是在上辈子,自己同雪原十二部一战,被困在雪山中时,孟舒澜带人杀进来,朝她伸手。
他说:“别怕,我来接你回家了。”
感受着晏清陡然收紧的手,金铭瞬间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但这一打岔,倒是让他心中原本的紧张恐惧打消了几分。
再见晏清此时依赖着自己的模样,突生的保护欲激起了他的勇气。
是了,自己之前还说要做她的近卫,在乱军之中护她周全。
眼下虽不是在沙场之上,却也是正是险境之中,而自己可以说是眼下她身边唯一的近卫。
此刻还没到正式较量的时刻,自己便先慌了神,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近卫。
再一看四周围成一圈,将他和晏清护在正中的十来人。
从他们的眼神里,能够看出明显的警觉,但队形上却依旧同先前一般松散,甚至有人已经放开了先前握的刀柄,呈一种放松警惕却心情沉重的姿态。
这很符合刚刚见过无力挣扎的灾民,在饥饿面前剖尸而食的场景之后,一个正常人的心态。
这就是历经过生死的老兵的状态,处变不惊。
自己同他们比起来,还差的远。
金铭如此想着,心中对即将发生的事的忧心与恐惧,便又少了几分。
早在到达余淮之前,晏清就跟他们说过,余淮知县弃县而逃后,一伙匪徒便占据了府衙。
且这伙匪徒手段很不一般,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集结起了一大批人手。
趁着灾患发生后,知县衙役外逃,余淮县乱做一团的时候,这伙匪徒将县里来不及跑的男人、女人绑了起来。
男人里,愿意入伙的,就收编了去做苦力,做跑腿的,做卒子;不愿入伙的,那就直接砍了,尸体丢到街上去示威,谁敢替他收尸,谁就是下一个被砍脑袋的!
女人好看的,或留作自己享乐,或押往江门、怀临一带,卖给青楼红阁大赚一笔;不好看的,要么当人肉墩子、人肉靶子供他们取乐,要么就卖去那些黑牙子手里当苦力奴仆,或者卖进深山老林的寨子里去,给那些娶不到正经媳妇的人当媳妇。
总之就是一句——顺者昌,逆者亡,是死是活,全看他们心情几何!
此后,这群匪徒更是以交通便宜的余淮为窝点,向周边受灾地发起搜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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