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冲有些匪夷所思地望着眼前的主公——三希堂的丧钟刚刚敲响,新皇上任不足一月即驾崩,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带兵去冲过去……
“太子和皇后可能有危险,”衡原君看向韩冲,“我们必须去看一看。”
韩冲微微颦眉。
尽管他完全不明白衡原君的这个判断依据究竟是源自哪里,但还是立刻答了一声“明白”。
事实上,这个原因衡原君也无法向韩冲解释。
因为直到今晚夜幕降临,听闻朝臣散去,三希堂中只剩太子与皇后的时候,衡原君的脑海中才忽然浮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这个猜想一经浮现,就占据了他所有的心力,也让他再也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任何事情。
衡原君并没有真正接触过恭王,或者说是启泰帝,但这个男人已经在他的沙盘上被打破、拆解、重构、分析了无数次。
对启泰帝,衡原君没有任何同情。他太懦弱了,倘若不是背后有君平和几位老臣的辅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然而当懦弱者忽然翻身握住了世上最炽热的权柄……因无法承担重责而引发的恐惧、焦虑还在其次……
最要命的是,没有人能填满一颗长久压抑又不自知的私心。
……
衡原君原本以为前方等待他的是又一场激战,但等到他来到三希堂的殿前,他才陡然意识到,今晚已经不会再有战斗——守陵人依旧忠诚地镇守着每一道入口,可浓厚的血腥味,早已经顺着风,飘出了三希堂的院落。
看来,一切已经结束了。
守陵人挡住了衡原君的去路,他报明了身份,然后站在门外,等候守陵人的通传。
片刻之后,守陵人让开了道路,但挡住了随行的韩冲。
衡原君没有多想,吩咐韩冲原地等候,而后自己快步踏过了这里的门槛。
借着月光,衡原君看见了尸横遍野的前院——这些都是身着近侍衣袍的太监,每个人都身首异处,他们的头颅被切下来放在了各自的手边,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被鲜血和伤口覆盖。
这残忍远远超乎了衡原君的预料。
三希堂正殿的门半掩着。
四周有些过于安静了。
没有哭泣,没有哀嚎,没有宫人的低语,一切都陷在深蓝色夜晚的死寂之中。
他推开门,看见正殿的外屋狼藉一片。
桌椅被推翻,地面上遍布了不知名的碎片——有琉璃,有白瓷,衡原君踩过它们,脚下传来碎片被碾压的脆响。
走到这里,他终于看见了里屋里的隐约人影,那单薄的背影跪坐在地上,似乎是陈翊琮。
“……殿下?”
没有回应。
屋子里没有点灯,但衡原君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黑暗。
他继续缓步朝里走,直到看见陈翊琮怀中躺靠着的那个熟悉身影——衡原君一时怔了怔。
这里是这样安静,安静到让人有些不确定,那个躺在陈翊琮怀中的人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昏厥了过去。
但这一幕已经让衡原君有些站不稳,他立刻扶住了一旁的高椅,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陈翊琮怀中的人影。
衡原君想着各种各样几率渺茫的可能,直到他看见了甄氏垂落在地面上的左手。
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上,是折断的、鲜血淋漓的指甲。
陈翊琮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他头上的玉冕早已不知跌落去了哪里,长发已经完全披散开来,垂落腰间。
少年缓缓吐了一口气,然后回转过头。
月光顺着敞开的殿窗投进来,照在陈翊琮的身上,也让衡原君看清了他的脸。
一张满是飞溅血迹的脸。
“你来迟了。”陈翊琮声音喑哑,目光淡漠。
……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甄氏都没有饮下那杯毒酒。
在外院悠扬的铜钟之下,陈翊琮看见母亲奋力打翻了烛台,推倒了桌案……毒酒最终全部洒落在地上。
尽管这一切的挣扎无济于事,只会带来更多的不体面和更强烈的痛苦,但母亲依旧抵抗到了最后。
她绝不选择安安静静、无声无息的死。
而今躺在怀中的母亲,表情依旧万分痛苦。
陈翊琮有些恍惚地想着,这也许就是她最后的不顺从。
屋子里激烈的声响到底引来了守陵人的注意,只可惜那时已经太迟了,那把曾经抵靠在母亲脖子上的匕首,最后洞穿了她的心口。
陈翊琮没有等这些太监毒发,就直接手刃了所有的凶手——只可惜,最应当死在他手里的人,已经先死在了老天的手里。
于是他又重新回到三希堂,将母亲从冰冷的地面上扶起,抱在怀中。
就像幼年时的无数个夏夜,母亲也曾这样抱着自己。
陈翊琮也想哼一些歌谣,就像小时候甄氏曾经在睡前给他哼唱的那样,可惜他一首都不记得了。
周围的时间,好似静止了下来。
四面的光线慢慢变亮,周围的声音也慢慢变得嘈杂。陈翊琮听到身后传来一些声音,有杂乱的脚步,悲凄的哭声,无奈的叹息,和絮絮叨叨的安慰……
这些声音像是隔着一道湍急的河流传来,他听不到这些人在说什么,也不在乎他们在说什么。
天亮了,母亲没有醒。
但他还想继续等一等。
……
这天清晨,当柏灵揉着眼睛走到院子里,准备洗漱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韦十四正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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