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以为林婕妤是石崇,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那么叫她碰一碰钢板,知道自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大概就能脱身而去。
然而今日发生的种种,却让柏灵忽然意识到,林婕妤的作恶有时也许根本没有目的——就像纣王以观看炮烙之刑为乐,来俊臣招同党共撰《罗织经》一样。她在水榭上抛下一串金饰,引来像小满这样的可怜人以性命咬饵,也只是一种玩乐。
而在三人悬吊在半空时命人丢下绳索,则更添趣味。
先前她命宫女来给自己送礼的情形又浮现在柏灵脑中——像这样做局让人陷入两难,给人希望而后又将人推入绝望……她大概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吧。
玩弄人心的好手,最爱聆听绝望之人的哭号。
这种无差别的恶,杀伤性极大,却最让人防不胜防。
……
人都散去了。
袁振他看了一眼柏灵白裙上的血污,收回目光,向着不远处吟风园的出口而去。
在与这个神情哀绝的柏灵擦肩的一瞬,袁振自己也不为何,忽地冷冷地丢下一句,“……宫里就是这么个地方。
这话说得很轻,只有柏家兄妹与阿离听见。
在他走后,阿离向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柏灵。”柏奕轻轻拍了拍了她的肩膀,“你先回去吧,我和阿离来处理小满的后事。”
柏灵摇了摇头。
柏奕颦眉,“十四还在那边等你,回去让爹给他检查一下有没有伤口吧,这里的水脏,小心感染。”
听到十四的名字,柏灵这才如梦初醒地抬起了头。
柏奕从柏灵的怀里将小满抱起,小满安静地倚靠在他的胸口,表情仍旧带着痛苦,像是做着噩梦睡着了。
柏灵将腰间的钱袋解了下来,放在了小满身上,而后将地上被稍稍摔得变形了的金步摇捡起,收进了自己的衣袖。
“……走吧。”她对柏奕说道,“你那边料理完,带阿离一起回来。”
不远处的山坡上,世子一行静静地望着柏家兄妹远去的身影。
“我们不上去和她打声招呼吗?”曾久岩问道。
世子连连摇头,“现在还是不要了,她这个样子,哪还有心情和人打招呼……以后再说吧。”
张敬贞望着那亡童最后的身影,眼中浮起不忍,“这个林婕妤什么来历,进宫才几年就嚣张成这样?今晚的事情我回去就和我爹说,狠狠参这个婕妤一本!”
“不要冲动。”世子打断道。
“为什么啊?”张敬贞咋舌,“你也怕了她?”
世子瞥了张敬贞一眼,“你没发现么,朝中的谏官越是打什么压什么,皇上就越是捧什么吹什么。”
几人微怔,好像还真是。
屈贵妃入宫十一年无子,被皇上捧成了贵妃;
林婕妤区区教坊司出身的狐媚妖女,被抬成婕妤还入了储秀宫;
更不要说是仙灵苑的那个张神仙,现在都快真的成京中一霸了……
世子接着道,“这儿的事今晚肯定就传开了,等再过几日,会上疏参奏林婕妤的人多了去了,不缺张师傅一个。”
“也是。”李逢雨有些担忧地看向张敬贞,“你们家平日和胡家走得也近,这个节骨眼儿上,别再惹麻烦了。”
张敬贞锁紧了眉,不再说话。
“今晚的事情,我们回去之后若是家里人问起,就如实答话,”世子又道,“没问就什么都不用说。”
“若是问起了,你搭箭射蛟龙的事情也说么?”
“说呗,”世子望着柏灵远去的背影,轻声回答,“我怕什么。”
夜已深了,几个少年彼此告别,分别奔向各家马车所在的地方,最后只剩下曾久岩与世子同行。
“好了,就到这里吧,”世子转身道,“你家的马车在那边呢。”
曾久岩吸了一口气,深深地看向世子,“翊琮,这里没有旁人,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世子望着同伴,等候他的下文。
“来日若你为君,我为臣,”曾久岩低声道,“……你不要做这样的皇帝。”
……
“十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答我。”
回程的路上,柏灵与韦十四并肩而行,韦十四虽然在吟风园换了一身衣服,但头发依旧湿漉,滴落的水已经把肩颈一周的衣服再次浸湿。
“嗯。”他低声应和。
“过去我让你做的事,你都是像今天这样,抱着死志去做的吗?”柏灵问道。
韦十四看了柏灵一眼。
“今晚是意外。”韦十四也依旧是一贯的清冷表情,“原本是很好解决的。”
如果不是临拔刀时忽然被告知不能伤及圣物;
如果不是水榭上的绳子忽然被松开;
如果不是最后那个女孩子追着簪子而去……都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我不是问今晚,”柏灵抬头看向他,“我是问,我让你去做的每一件事情,你都是抱着死志去做的吗?”
韦十四没有回答。
柏灵低下头,从袖中取出那一支步摇,“……我刚才一直在想一件让我非常后怕的事情。”
步摇上晃动的金流苏在寂静的街道上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如果今晚你为了救小满,死在了那个蛟龙池里,”柏灵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不知道……”
柏灵捏紧了手中的步摇。
韦十四也停下了脚步。
“你不用想这些。”他轻声接话,“我也不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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