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回来不也就是见一面吗,能顶什么用啊。”
“嘿,你,”电话那边传来笑声,“把我的作用说得这么微不足道。”
邵雪也笑了。
“你们啊,就当我是去参加一模拟考,这样心态比较平和。”
“行,模拟考加油。”
挂断电话,旁边的室友催着他赶紧收拾行李。郑素年把几件换洗衣服丢进背包,忽地抬头问道:“咱们写生那地方旁边就是潭柘寺吧?”
“是,不过没说要去。”
他点了点头,把画具也装好放了进去。
郑素年家旁边其实就有画室,他报这个纯粹就是图一个清静。校区偏,住了不少外地过来的考生,里面甚至有几个二十多岁的。
一问,考了美院好几年了,还在考。
他小时候学过素描,后来就没正经学过美术。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十几年接触的都是做这行的人,许多东西一点就透,过了基础关画的东西自带灵性。
带他的老师做培训七八年了,拿着他的画抬眼看他:“想考美院?”
他觉得招摇,低声应了一句。老师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后半年掉层皮,有戏。”
看他苦笑,老师摇摇头:“别笑,有的人掉了两层皮也未必能上。”
夏天草木茂盛,老师看了几个地方便安排他们去山里进行两天写生。住的是山上一处农家乐,女孩半夜一开灯看见房顶趴了只壁虎,叫得半栋楼的人都醒了过来。
这么一折腾,大家也不睡了,聚在一间大点的房里打了通宵的牌。那个二十来岁的考生问郑素年:“你多大?”
“十七。”
“岁数真小,”他笑笑,有点落寞,“羡慕呀。”
“杜哥,”跟他一块的男生问,“你非得考美院啊,换个学校呗。”
“再考一年,”他说,“还考不上我就回家帮我爸开饭馆。”
“别啊。当不了专业,当个兴趣也行啊。”
“不是啊,”杜哥长叹一口气,“若是你真喜欢一件事的时候,把他当爱好只能陷入求而不得的痛苦。这就好像一个女人,你娶不到她做老婆,你还成天想着她,早晚会出事。”
几个男生都心知肚明地笑出来。
人间百态,多少求而不得与艰辛。
到了后半夜,有几个人睡了。郑素年收拾了东西,看看外面的天色,悄悄出了门。
拾级而上,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
这地方很老,山石古松皆有历史。山路崎岖,饶是清晨风凉,郑素年也爬出了一身薄汗。
天还没亮全,天光把山峦勾出模糊的轮廓。早起的鸟雀被他的脚步声惊动,“呼啦”一下飞上了天。郑素年爬上了潭柘山麓的顶端,垂下眼,只看到锦绣山河连绵不绝。
一棵古松盘亘山的最高处。
真的老。树皮发黑,枝干扭曲。古松被年月滋养得高耸入云,针叶最深处几乎照不进阳光。松上挂着无数木牌,承载着千千万万的祈愿。
郑素年觉得自己也挺傻的。
他把自己之前做好的许愿牌挂在古松一处不明显的枝杈上,紧紧打了个结。
传说潭柘山上有神仙,化身古松盘亘于此,承载世人景愿。他的木牌上只写了七个字——
“保佑她,中考顺利。”
三十公里之外,邵雪搭最早的地铁下了车。
她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不太熟悉。沿街问了几个早起晨练的老头,总算拐进了那条马路。
办事员看她一个小姑娘,没太难为她,没拿证件也放她进去了。晋阿姨的骨灰盒放在地下一层的怀思阁,盒子上刻着生辰年月,仅凭黑白照片也能看出生前貌美。
时间太早,偌大的安置室里就她一个人,她却出乎意料不害怕。保安站在门口抽烟等她,零星的聊天声在空荡荡的室内响起,仿佛有回音。
“晋阿姨,我后天要考试了,”她把一早买的花放下去,轻声说,“我好想你啊。
“我模拟考数学考得特别好,就算考不上素年哥的学校,也能上个重点。
“你送我的书我都翻了翻,放假了我就看。我的英语分数可稳定了,要不是作文,都快拿满分了。
“有个喜欢乔木姐的男生送了她一束玫瑰花,可她把花放在我妈那儿,反倒把思远哥的仙人球放在桌上。我妈说,她肯定是喜欢思远哥,我爸还不信呢。
“思远哥在他们院里种了棵杏树,他说等我上了大学,树上结的果子就能吃了。好远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大学。不过我爸说奥运会都是一眨眼的事,考大学应该也挺快吧。
“对了晋阿姨,素年哥说他要学艺术,想考美院。他把您没临摹完的画都临摹完了。
“挺难的,不过我觉得他肯定能行。您在那边也要保佑他。
“保佑他,艺考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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