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步床上的帐幔是湖青色地素面缎子,质地粗粝,窗户一开,人躺在床帐子里就能吹到冰冰凉凉的风。帐子内的床榻上摆着厚硬的棉被,棉花老硬,盖在身上又硬又凉,平白暖上许久才能捂热。
黑漆书架上的汝窑天青瓷双耳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了样子花俏的花鸟瓶,釉色不均,笔法散乱,丝毫没有雅致可言。
铜炉还是以前的那个珐琅彩铜炉,只是里面的炭已经不再是少烟耐烧的银霜炭,而是一点燃起来就呛的人直咳嗽的普通炭火。不开窗户呛的人眉眼酸涩;开了窗户,不一会就会冻得人直哆嗦。岁平干脆叫人灭了炉子多添了件大袄,看门的婆子还嘟囔着:“姑娘金贵,这点烟都呛不得,可苦了我们咯!大冬天的也不得安稳!”
另外的丫鬟婆子们和应着埋怨起来。
段妈妈就是这时候进了屋子。
岁平的眼神正呆呆的,也不晓得是不是听到了外面的埋怨心里难过――毕竟,五姑娘岁平在院子里,收拢下人也算是有几分手段的,如今这个模样,面子里子都丢的差不多,想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面皮儿薄着呢。
段妈妈环视了屋子一圈,隐去了嘴边的笑意。在这些深宅后院里面,这些不声不响折磨人的法子,总是让人想也想不到的――尤其是岁平这样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娇小姐,想拿乔,还真是嫩得很。
这还只是换张帐子、换了炭火――二夫人可算是够仁慈,还没克扣她的厚衣服呢,换了花哨薄软看着漂亮的料子做袄子,换了掺柳絮的旧棉花做里子,看着光鲜却不聚一丁点热气儿,再穿两三件也只是看着好看,一点不暖和。
虽不能生生将人冻死,却也能冻出个不大不小的病――治的好了是主母上心关照;治不好,一命呜呼的也大有人在,别人口中也不过就是一句“福薄”罢了。
说到底,不过还是一个庶女。
岁平铁青着一张脸,皱着眉毛看着前来的段妈妈,手里托着一个木托盘,盖着一张帕子,平平坦坦,像是一封信。
“劳驾五姑娘,私章在这帖子上盖个戳。”
段妈妈的腔调平的很,什么情xu都没有,岁平听来却无端端觉得阴阳怪气。
“这是什么?”
岁平盯着托盘上的帕子,心里不由得突突直跳――需要她盖上私章的信件难道是家里想要这样给她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私相授受、指认作恶
脊背上一阵凉意嗖嗖地窜上了头顶。
没想到段妈妈轻轻笑了起来,摇着头道:“不过是让姑娘请裴家小姐过府一叙,下个帖子罢了――姑娘害怕什么呢?”啧啧道,“怎么脸色都白成了这个样子。”
岁平听完,心里安定下来,思前想后明白其中缘由,不由暗啐:“你们怎么会这么好心,由着裴颜妹妹来见我?难道就不怕,我将事情都说出来――”
“姑娘慎言。”段妈妈陡然间冷峻起来,叫岁平不由得有些发怵。过了会又轻轻晃晃脑袋――段妈妈再得脸,在府里也是下人;她就算再不如意,也终究是主子!
这般想着,凉飕飕的脊背就挺直了起来,看向段妈妈的眼神,也不像方才那样怯怕。
事情都说出来,大不了鱼死网破,她没能得好下场,拉蕙芷下水,也算是全了那边之前的交代,沈贵妃一家手眼通天,救下她一命,改头换面,应当也是做得的。
段妈妈心里暗暗观察着她,嘴里一丝不让,将王氏说的那些话,悉数道来:“姑娘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是嫁去远离京城的世家大族,与通房小妾争宠,上斗婆婆下斗小姑,中间还夹杂着三姑六婆几个妯娌,岁平这样的出身,难免囊中羞涩。
“姑娘可还要想想,李姨娘的死活。”段妈妈不动声色地将话头转向李姨娘,果不其然,岁平眼神中带着戾气,“姨娘做下那般事情,我又怎么有脸面为她求情!”
又抿了抿嘴唇,转头对着段妈妈道:“不管是李家、白家还是孙家,我都不嫁!更别提什么姓程的举人了!你们想要糟践我,也要看看我愿不愿意听你们的话――明个儿裴颜妹妹一来,你们还怎么能管得住我的嘴?明天一过,你们就会后悔今日没有好生求着我!”
岁平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气恼和愤懑使得她一口气憋在胸口,说完胸口不停地高低起伏,正要伸手喝杯凉茶,却看到有一个黑乎乎的小虫子模样的东西,从段妈妈的袖口探头探脑地露出来,油亮的甲壳,密密麻麻地细腿,顺着段妈妈的手指爬进了杯子里。
段妈妈神色如常,躬身端起了那个爬进虫子的杯子递过来:“姑娘请用茶。”
“这!这是什么?!”岁平骇地四肢僵硬。
“持心蛊。”段妈妈笑的和蔼,手中的茶水离的更近,三个字吐出来,却像是恶魔一般。
王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怎么,怎么会一副这般模样?!简直就像是话本子里的江湖术士,武神弄鬼的
“持心蛊?那是什么?”岁平要紧了牙装作淡然的模样发问,心里却还是害怕,蛊虫,那是蛊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虫,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以前无意间听到年纪大的嬷嬷们讲,南边有些部落,专门抓毒蛇毒蝎养蛊,有的女子还会对自己的丈夫下蛊,如果他们变心了,就会被蛊虫吃掉五脏六腑,痛不欲生,死状凄惨难道,段妈妈要给她下蛊??
“苗疆的一种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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