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提前安排李东阳等人去保定打前站,因此一路上并不着急。
他和项忠迤逦而行,走到保定时刚过正午。
保定府是北方重镇,原本应该是车水马龙、一片祥和的繁荣景象,但是今天他们看到的却是民生凋敝,满目疮痍。
朱佑樘总是有意找机会与街上百姓闲聊,有一搭无一搭地问起为何保定府变成这般模样。
百姓们见他是个孩子,都以为是旁边的项忠让他问的。总有有个别敢说话的根他们抱怨几句。问的人多了,朱佑樘也基本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保定之所以这幅景象,可谓是天灾人祸。
今年雨水极多,粮食几乎绝产,然而祸不单行的是,蒙古鞑子入寇古北口,南方漕运不畅,朝廷只能从北方调拨粮饷,又加征了一成“边饷”。
这交税的规定也很是奇怪,虽然说铜钱、宝钞均可,但实际上若用宝钞缴税时要按照当天铜钱对宝钞的兑换价格再加一成换算成铜钱,多出来的一成说什么作为“耗损”,谁都不知道这所谓“耗损”到底耗在何处,损在何处。
这宝钞是太祖朝定下来的纸钞,原本就是可以当钱用,只是这些年,印制没有规划,逐渐不值钱了。
铜钱对宝钞从太祖朝的一换一变成以一换五,最近到了以一换五十了。
百姓还不如直接用铜钱交税划算。
比如百姓应该缴税十贯,要缴宝钞就要五十五贯,还不如从黑市上按一比五十的比例把宝钞换成铜钱,那样只需用五十贯宝钞就够了。
如此一来,到处铜钱不够用,这比例一再升高,物价也跟着飞涨起来。
然而,天灾之下很多百姓本就已经无粮无钱交税,眼见手里头的宝钞又一个劲的贬值,加上无奈朝廷催税,因此卖儿鬻女之事时有发生。
而那些大小官员们呢,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那些做官的“鸭子”们早就开始囤积白银、铜钱,然后巧取豪夺,以低价收购田产、女孩。
无数百姓硬生生的从“良民”逼成了“流民”。
如此一来,流民越来越多。
前一阵子,汪直纵容官兵在顺天府抢东西充粮饷的流言四起,流民们再也忍耐不住,开始聚集闹事,抢富户,杀贪官,城里人人自危,因此看起来就凋敝了。
这问了一路,项忠心中一肚子的恼火,只是碍于朱佑樘在旁边不好发作。他瞧了一眼朱佑樘,见他也是双眉紧锁,满脸凄容。
等到了藩台衙门,户部尚书杨鼎,李东阳、邱濬、直隶巡抚魏景钏都已经在门外迎候了。
魏景钏年纪刚刚六旬,深耕直隶已经八年,这些年他为官四平八稳,无功无过,只是今年不知为何犯了太岁,辖下流民闹事,惊动朝野。这让他异常焦虑。
朱佑樘是代替内阁首辅商辂而来,这件事魏景钏这个二品大员却不知道,当他见到众人对一个六岁的孩童毕恭毕敬,满腹狐疑地不知所措。
见朱佑樘进了后院堂,杨鼎在一旁笑眯眯地问:“魏大人,懵了吧?”
魏景钏为人怯懦,悄声问杨鼎怎么回事。
杨鼎故弄玄虚的把乌纱帽拿下来用手掸了掸尘土,说:“我也想问,只是这个物件说不能问呐。”说着指了指乌纱帽。
不大一会儿,项忠出来找魏景钏说:“魏大人,皇子殿下有请。”
“皇子殿下?”魏景钏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急忙跟着项忠走向了原本给商辂准备的后院书房。
朱佑樘安排项忠去叫魏景钏,是有自己的考虑的,项忠位高权重,这点李东阳等人比不了,他怕自己年幼不能服众,因此借用了项忠的威势。
魏景钏进了屋子,只见李东阳和邱濬侍立在侧,朱佑樘满面堆笑的迎了过来说:“魏大人,我这可多有打搅了。”
魏景钏对朱佑樘一无所知,但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高超,只见项忠等人对他神色恭敬,自己也谦恭行礼,连连说自己糊涂,不知道皇子驾临。
朱佑樘宽慰他一番,闲聊之际故意说起了征税之事。
魏景钏连忙解释说:“今年征税是多了些,但也没有办法,北边打仗,粮食运不过来。顺天、保定就得多出一些。这也是多事之秋,不得已而为之了。”
朱佑樘听后只是微微点点头,又问:“依魏大人之见,这流民之事当如何招抚才妥当呢?”
魏景钏似乎等着朱佑樘问一般,立即回答说:“流民闹事实在是天灾,加上鞑子犯边所致,若要招抚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些刁民四处打砸,烧抢,无法无天,依我愚见,只能剿灭,别无他法。”
朱佑樘依旧笑了笑,没有表态,随口聊了几句家常也就让他走了。
项忠、李东阳、邱濬三人见朱佑樘莫名其妙地把魏景钏叫过来,又莫名奇妙地问了些不关痛痒的话,都很是不解。
朱佑樘瞧出来他们的心思,叹了口气说:“你们以为招抚流民当从何入手?”
李东阳说:“流民闹事根上说,是土地兼并,税收过重,加上官员贪鄙,导致民不聊生,这就犹如一团干草,遇到火星就点燃了。若要招抚,还得听听那些流民说些什么才是啊。”
朱佑樘点点头说:“是啊,但要治本不是一日之功,咱们还得先治标,不然这些流民闹下去,不仅有害社稷,恐怕也会害了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啊。”
李东阳问:“以殿下之见,当如何是好?”
朱佑樘说:“我想杀几个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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