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岁慈摸进驿馆,不出意料地见到了谢长夜。
“回来了。”
他只看了她一眼,便依旧在灯下研读地形图。
淡淡的语气,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岁慈一怔,紧接着却是沉默。
他们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有揭破。
在岁慈没有出现的那晚,谢长夜接到一封密函,索性配合她的消失,将计就计,对怀安郡主说计划改变,她的用处不仅仅是刺杀陈国国王。
她将代替怀安郡主,远嫁大渝,进行和亲。
密函上所报,便是大渝使臣来南诏,替汗王求赐郡王府千金的消息。
届时运作之下,谢长夜将不仅多了郡王府的势力,还将通过岁慈与大渝牵线,得到大渝的支持,这其中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岁慈会不会回来。
但显然,这从没在谢长夜的考虑之中,因为他算准了她会回来,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
直到这时,岁慈才真正感觉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悲凉,她彻底赌错了,她从头到尾都在自作多情,她与那些死士没有任何不同。
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她更温顺,更忠心,更会心甘情愿地去卖命,并且永远不会背叛她的公子。
想通了这点后,岁慈对谢长夜的一颗心终于死了,这世上大概只有衡,只有那个心思至纯的少年,不会利用算计她,是一心一意地对她好。
他还说要带她走,去寻找他们希冀的自由和天空,但那片天,她此生应该是看不到了。
她只盼衡能带着他们的心愿,海阔天空,不负毕生信仰。
(六)
远赴大渝前,谢长夜见了岁慈最后一次,看着那双空如死灰的眼眸,他心头一悸,竟有种冲动想拥她入怀。
“你……恨不恨我?”
岁慈摇头,眼底再无一丝波澜,温顺而疏离。
那陌生的疏离终叫谢长夜有些慌了,他忍不住伸出手:“阿慈,大局一定,我必将你从那苦寒之地接回来……”
岁慈退后一步,垂首不语,姿态恭敬。
她太清楚,等到她没有利用价值的一天,她很可能突然“暴毙”,公子大抵会接回她的骨灰,撒在陈国故土,也算主仆一场,没有亏待她了。
果然,谢长夜的语气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轻拈起一颗药丸。
“那把这个吃了吧。”
岁慈看了一眼,默默接过,无甚表情地吞了下去。
“这叫寒玉蛊,若没有定期服用解药,寄主的五脏六腑将被体内的寒虫冰冻起来,手脚僵硬,无知无觉地停止呼吸,成为一具冰封的尸体。”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谢长夜淡淡的描述中,岁慈仍煞白了一张脸,那个声音却陡然一厉,在她耳畔一字一句地说:
“上次你因何消失,我不去追究,但同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出发那天,谢长夜与怀安郡主站在城楼上,目送着送亲队伍如一条长龙般蜿蜒而去。
那马车上坐着自小跟他颠沛流离,一路追随长大的姑娘,他说过终有一天要带她回到故乡,再不受一点儿苦。
她从前很信他,现在不知道是否还愿意相信,但没关系,即便她不知,天知,地知,他知,足矣。
大风猎猎,谢长夜衣袂飞扬,一旁的怀安郡主紧盯着他,似笑非笑地一挑眉:“怎么,舍不得?”
“舍得舍得……”谢长夜也跟着笑,唇边低喃着,“有舍才有得。”
他一只手伸向半空,五指朝下,缓缓并拢,一字一句飘入风中,不知是说给怀安郡主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从来舍不下的只有皇图霸业,无限江山。”
寒风刺骨,漫天雪花纷飞,送亲的队伍在行进了两个月后,终是抵达大渝边境,只要再过了那片结了厚厚冰层的湖泊,就能进入大渝都城。
马车里,岁慈粉面红妆,穿着鲜艳的嫁衣,就像个了无生气的木偶娃娃。
这一路上她都沉默寡言,除了经过山川河流时,她会掀开车帘,不由自主地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想着衡如今会在哪里,过着怎样的日子,他是否还在执着地追寻着自己的天空……
她想起当年在漫天星野下,他们彻夜长谈,说着彼此的希冀,对未来充满憧憬。
那大概是她生命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日子。
“咔嚓”一声,岁慈回过神来,她似乎听到了什么破裂的声音,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随着那越来越大的“咔嚓”声,冰湖上一路随行的队伍也纷纷感觉到了,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叫:“看,冰层在裂开!”
轰然一声,冰屑横飞间,一道银光破冰而出,湖水瞬间涌上!
人仰马翻,一片惊慌失措的哭喊中,岁慈的马车跌入破开的冰洞里,湖水扑鼻灌来,一双手紧紧抱住她,带着她潜入湖底,刹那间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深不见底的湖水下,岁慈又摸到了那熟悉的鱼鳞,她颤着身子,在无边的黑暗中抱紧那个少年,再也克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衡,是她的衡。
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做到的。从南诏跟到大渝,突破重重险阻,破冰而出,如神祇般降临在她面前,点燃了她枯槁般的一颗心。
如果说生命中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那就是他,这一次,她不会再松开他的手了。
(七)
仿佛得到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前尘往事皆如
喜欢千魅洲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