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
烛台的高高火苗跳跃着延伸,宛若两条橙红色的烛龙。红漆柱上挂着团花般的红绸,一个大红双喜贴在喜堂正中墙上。
墙前是一对红绸环绕的太师椅。
蒋父坐着左上首的太师椅,右上首的太师椅空着。
蒋安氏坐着右下第一个太师椅。
——蒋安氏亦是蒋父的正妻,无人要求她这么做,但她只说这样不好,便让出了位置。
在仆妇们的层层禀告中,阮靖晟率先跨入了喜堂。
紧接着是被喜婆搀扶着的蒋明娇。
仆妇们摆上了蒲团。
阮靖晟率先撩袍子,恭敬跪在了地上。
喜婆搀扶着蒋明娇,亦深深地跪在了地上。
二人齐齐朝前一拜。
跳跃的红烛掩映下,蒋明娇绣着凤凰于飞的盖头,显得愈发火红耀眼。她深深地朝前下拜,哽咽着道:“爹。”
“娘。”
“今日,女儿要出门了。”
……
这含泪的一声出来后,周围人皆有些眼睛发酸,不忍地偏过了头去。
蒋安氏亦轻轻地低头,用帕子拭了一下泪。
娇娇从前的确有些骄纵,惹得人头疼不已。但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像一夜长大了,行事便只剩下懂事聪颖,真心维护家人,帮助着二房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人投之以桃,她便回之以李。
多年如一日地相处下来,她又怎么能不当做亲人呢。
唯独蒋父依旧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他的面庞其实一直如此,不苟言笑冷若冰霜,高洁若天上谪仙下凡。因此他没少被人认定是有气节,但在这一时刻,这般严肃神情未免显得冷漠寡情。
蒋父亦是知道这一道理的,藏在袖中手指微动,努力地想动一下面庞肌肉。
他一贯不善于表达情感。
越是激动紧张着急,面庞便越是冷漠严肃。面对儿子时,他尚可拿出传统严父姿态对付,面对自家娇娇我时,却只能轻不得重不得的手足无措。
努力扯动了面庞后,依旧没能露出笑容,他只能结巴着道:“……不许调皮,以后到了别人家里,要好好过日子……”
人群里颇有微词。
“到底是娶了后娘了,对前头的孩子就是不亲。”
“蒋侯爷似乎过于冷漠了。”
“平日这样便罢了,今日还要这样,蒋侯爷心里大抵是没有儿女的吧。”
“这语气浑似训斥着我似的,与方才蒋大少爷可差远了……”
……
蒋父面庞依旧严肃无情的,内心却愈加沮丧,黯然地想着——娇娇,只怕又要厌恶他……
下一瞬……
蒋明娇扑了上来,一把搂住了蒋父,下巴搁在了他肩膀上。
人群里有人下意识道“这不合规矩”,被阮靖晟淡淡瞥了一眼,便胆怯地收回了话音。
蒋明娇哽咽着小声道:“父亲,你莫要听那些人的胡言。女儿知道你是在乎关爱我的。女儿知道你送我的兰花,是你连陛下都不肯给的,女儿知道我每次出门,你都会派人保护我,女儿知道你一直偷偷关注着我的酒肆,女儿知道朝廷里对东山的异议,都是你找陛下压下去的……”
“父亲,我知道在你冰冷的外表下,是一颗关心我的心……”
“阮靖晟是个好人,我一定会活得很好的。我不会再让你们担心的。”
“父亲你放心。”
“父亲,女儿爱你。”
……
蒋父被抱得先是一愣,听到了这些话后,胸腔像是被某种酸涩的洪流暴击,狠狠撞击了好几下,一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他不知不觉间竟流下了双行泪。
内心又是满足又是酸涩又是想仰天大啸。
女儿懂他!
蒋安氏望着蒋父的模样,令丫鬟轻轻递上了一个帕子,然后她也被蒋明娇搂住了。
“母亲。”
“以前我不懂事,做了许多伤害人的事,对不起。”
“我知道你这些年,夹在祖母与二房之间是不容易的。”
“这些年的二房与父亲,都辛苦你了。”
“辛苦你了。”
……
蒋安氏鼻头一酸,拍了拍蒋明娇的背,哽咽着道:“好孩子,都是一家人还说这些做什么。”
有这么一句话。
她这些年便不算白过了。
大周以礼治天下,讲究内敛与中庸,更有男女大防,长幼尊卑等诸多束缚,是不擅长表达情感的。
因而蒋明娇的动作,是显得有些出格的。
但……
在看见蒋父与蒋安氏发红的眼眶,与虎视眈眈守卫着的武冠侯后,无人再敢多说一句。
蒋明娇最后是被喜婆扶下来的。
她被背到了喜轿前。
待喜婆掀起了轿帘,蒋明娇依旧小声地抽泣着。
阮靖晟只被娇横的蒋明娇折腾过,猝不及防望着她哭,心疼得揪起来了,却只能束手无策焦头烂额:“娇娇,别哭了。以后我们还可以经常回来看父亲的。”
蒋明娇依旧在抽泣。
阮靖晟手足无措地望着她,小小声地道。
“娇娇,你别哭了……”
“娇娇,三天后我们就回来了。”
“娇娇,要不我们明天,后天就回来?”
一旁的喜婆看得眉头直跳,黑着脸推着阮靖晟道:“侯爷,吉时快到了,还请您尽快启程吧。”
阮靖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朝着挂着大红团花的墨黑大马走去。待终于看不清喜轿了,他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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