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四周静悄悄的,云鹤等人早被打发远远的,然而姬羌仍压低了声音,告诉姜鉴,罗钦所言,是真的。
姜鉴似乎无法理解她嘴里那个“真”字,姬羌则给他做了一种假设。
假设他在她继位的次日离开大梁,假设他离开前并未识破姬虞的奸计,将那张被浸染剧毒的龙床毁灭,事情走向将会如何?
届时,她会不会缠绵病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若匆匆殒命,算不算四世而衰?
凭姬虞的愚蠢与狠毒,以及今生今世所作所为,登基后的姬婳会不会早早暴毙?姬虞继位之后推行暴政又连遇天灾,内忧外患之下,大梁气运有没有被耗尽的可能?如此,又算不算六世而亡?
听完姬羌的假设,姜鉴久久未语。不过,煮茶、斟茶的动作倒是没停。除了姬羌那声“真的”令他微微怔愣,此后听完姬羌的“假设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这般淡定,总给姬羌一种,她在胡编乱造的感觉。
好在姬羌提前有心理准备,说的足够隐晦,没有上来就说她“游魂三年”的经历,更庆幸自己没有早早将重生的秘密暴露。譬如,放鹰台那个被“摄魂”的夜晚,她对自己重生一事,遮掩的很好。
那时,她并不熟悉姜鉴,“初来乍到”,连她自己都惊魂未定,又岂敢将这等荒谬之事告知一个她并不了解,也不太信任的人?
“陛下,请喝茶。”姜鉴又给姬羌奉了一杯,并将已经放凉的那杯倒掉。
姬羌呷了一小口,姜鉴突然就笑了。
“所以,臣初次单独觐见陛下的那个傍晚,陛下误将臣“闭关”一事听成“辞官”,也是有原因的了。”
“是的。在那假设中,朕刚继位的第二日,您便向朕提出辞官归隐。”
“哦?”姜鉴讶然,“在陛下的假设中,臣为何要辞官归隐?”
“因为您向往大道。何况,您后来也真的正道飞仙。”
“哎呀呀。”姜鉴两掌相击,又惊又喜,“臣竟还有这等造化!”
姬羌咬唇,他那份又惊又喜中自始至终夹杂着一丝调侃。
瞧,就说很荒诞,她已经暗示的这般详细,可“呼风唤雨,通天地鬼神”的国师竟一点不信。
她还要继续说下去吗?
“所以,陛下刚继位便力排众议,倾国之力也要重修大江渠……臣猜测,在那假设中,江南必逢水患。”
姬羌点头。
“所以,陛下运筹帷幄,令魏国公主步步被动,皆因,未卜先知。”
姬羌连连点头。
“所以,陛下坚持西境闭市,表面防左右逢源的乌夜,实则是防巫月,因此,假设中的六世而亡,祸首在巫月。”
姬羌唯有点头。
她又开始举棋不定。
很快,姜鉴道出问题关键。
“既然在那假设中,您早早……殒命。又为何对身后之事了如指掌?”
“因为,在那假设中,朕死后化为一缕游魂,在人间飘荡了三年……”
姜鉴:“……”
他的脸色忽而煞白,指尖微抖,烹茶时再不能做到收放自如。于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忙忙碌碌的他,瞬息安静,且慢慢闭上双目。
国师越沉默不言,姬羌越忐忑不安。
“国师……”
“陛下……”
俩人齐齐沉默,一开口“撞”在一起。
姜鉴示意她先说,姬羌便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朕以上所言,国师信吗?”
“信。”他语气虽轻柔,却毫不犹豫,“但凡陛下所言,臣都信。”
如何不信?
新帝登基次日,活脱脱变了一个人。身上的灵动、天真不见,多了一道旁人无法理解的老成。有时他看她,仿佛在看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这等一夜之间的巨变令他心惊,最初,他以为鬼邪作祟,因此,放鹰台那晚,他“欺君罔上”,用尽法术探寻,但是,并没探得出一丝异样。
后来,新帝又仿若掌握“未卜先知”的法术,连环计使的那叫一个炉火纯青,直逼的姬婳退无可退。他为了不打草惊蛇,暗中助力一二,后来才意识到,她所作所为,只为夺权。
她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想早早地当家做主。
直至,她力排众议修大江渠,以梦境道出半年以后,江南将逢水患。时机成熟,他卜了一卦,结果与她那个梦境不谋而合,他当时心中何等惊骇,迄今尤清清楚楚。
再后来,姬虞兵变那个夜晚,她于睡梦中抱住他的手,嘴里喃喃:“国师……不要走……”
当夜姬虞带兵逼宫,她一语道破玄机,或许姬婳已经死于姬虞之手。有了她这道先机,他才深夜潜入魏国公主府,事实证明,当时姬婳已经死于非命。
这才有了后来太和桥上燕国公主“化身”魏国公主,逼得姬虞惶恐之下原形显露的一幕。
除夕之夜,他陪她在放鹰台守岁。她喝的醉醺醺的,笃定他将来会羽化登仙,一语惊的众人如遭雷击。后来,她揪着他的衣袖不放,恳求他许诺,将来做了神仙,务必回大梁看一看。
他只当她醉酒,说的都是酒话,便顺着她的意思答应。然而她还是不放心,怕他反悔,一定要与他拉勾才算。
他自问修道多年,早远离红尘,那个勾拉完的瞬息,他仿佛坠落万丈红尘。
这一桩桩一件件,用常理根本无法解释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如何不信?
姬羌万万没料到他回的这般诚恳与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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